“你說呢？李探花。”

一道聲音將仿若游魂般的李尋歡喚回了世間，他怔怔地看著對面的三人。

聞錚繼續(xù)道：“該殺的人，從不會因為他的父母變得不該殺，不是么？”

李尋歡痛苦地閉上了眼，緩緩點頭。

“那我殺了龍小云你也絕不會有意見，是不是？”

李尋歡臉色慘白，額頭已經(jīng)沁出冷汗。

滿堂寂靜。

過了許久，李尋歡終于開口了。

“聞錚兄弟，求你饒這孩子一命吧。”

聞錚冷冷道：“為什么？因為他有個了不起的父母？”

李尋歡苦澀道：“他的父母都是很好很有善心的人，我……虧欠他們許多，因此不能不求你饒他一命。”

般般嗤笑一聲，“善心？我竟不知道，有什么善心人能教出這么個東西來。”

她可不是什么好人，見了這小孩第一眼，她就知道這孩子的心肝連帶著脾肺都是黑的。

他父母能教出這么個孩子來，竟會是個善心人？笑話！

“般般姑娘，聞錚兄弟，這孩子的爹爹是出了名的俠氣豪情，就算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陷入陷境，他都是能以死相救的。他的娘親更是……更是一個溫婉善良的女子。他們確是管教不當，但一定不是故意的。”

李尋歡努力為他們辯解著。

這個連生死都一笑置之的男人，這個微笑著說出“生死等閑事耳，怎可為了這種事耽誤喝酒”的男人，此刻卻露出了一種惶然的神色來。

陸小鳳看著李尋歡，看著他那悲傷而真切的眼神，看著他像做錯事的孩子一般慚愧自責，卻依然為別人解釋的樣子，陸小鳳幾乎要落下淚來。

“李探花，你何必呢？錯的卻不是你。”

陸小鳳真誠而深切地同情著眼前這個男人，這個被愧疚和痛苦折磨的靈魂。

這種折磨他已經(jīng)經(jīng)受了許多年，甚至還要更久。

聞錚卻冷酷極了，他只是又重復了一遍。

“該殺的人，從不會因為他的父母變得不該殺，對么？”

“聞錚公子，求您了！”

砰的一聲，一道銅墻似的的身影直直地跪了下來。

鐵傳甲懇求地看著聞錚，他的眼里已經(jīng)蓄滿了淚水。

即便他恨這對夫妻，恨他們的孩子因為，他們給李尋歡帶來了如此多的痛苦。

可他還是要為這孩子求情，因為這個金剛一般的漢子，是如此地忠誠而深切地同情著他的主人。

李尋歡悲傷地看著他的仆人，他的兄弟，“你不必為了我……”

龍小云此時見了生的希望，連忙匍匐在地，把頭磕地邦邦響。

“李叔叔，求您救救我吧！我爹娘早就同我說過您，他們說你是世上最好的兄弟，他們說這世上最疼我是不是親生爹娘，是您這個叔叔！您一定要救我啊！”

龍小云的話是如此真情，如此可憐，好像那個要奪走他叔叔性命的人不是他一般。

他身旁的巴英和秦孝儀也紛紛開口，為龍小云求情。

聞錚看也沒有看他們一眼，他只是看向李尋歡。

李尋歡看著他生死間交到的朋友，想起酒肆內(nèi)的舉杯暢飲，想起馬車內(nèi)的歡聲笑語。

他不住地咳嗽起來，終于，李尋歡啞聲道：“求你饒他一命吧。”

聞錚冷酷而決絕地逼問他，“你要我就這么放過他？”

李尋歡搖搖頭，“今日將他武功廢去，日后他再也無法以武傷人。”

聽了這話，龍小云渾身一震，對武林中人而言，武功乃是身家姓名，廢了武功，這輩子也就廢了。

可龍小云卻一聲不坑，只是垂著頭，死死地盯著地面，誰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聞錚搖搖頭，以龍小云的性情，和興云莊的勢力，沒了武功他依然能害人。

般般冷笑一聲，她不管這龍小云作不作惡，她只是記仇。

“暗地傷人的手段可多了，暗器，毒藥，甚至口舌都能殺人。”

聞錚點了點頭，“他若是再害人呢？”

李尋歡苦笑一聲，堅決道：“日后我親自對他嚴加管教，絕不讓他再生禍事，若是再害人性命，我便以死謝罪！”

聞錚冷冷道：“你是他什么人，卻要來管教他？呵，那你便好兄弟好叔叔做到底，一輩子看著他吧。”

眾人知道，聞錚這是答應了饒龍小云一命。

龍小云淚水都要流干了，他再不復先前的狠辣，膽怯而感激地道謝。

“謝謝大哥哥大姐姐，謝謝李叔叔嗚嗚嗚。”

陸小鳳搖搖頭，嘆息一聲。

聞錚慢條斯理地將劍收回了劍鞘中，他淺笑一聲，道：“我答應饒龍小云一命，不過，廢武功的事我要龍嘯云親自來做。”

李尋歡怔了一下，這件事他本想親自來做，畢竟他是龍小云的叔叔。若是由聞錚他們動手，恐怕會招來怨言。

可是讓父親親手廢了孩子的武功，終究太殘忍了些。

“可……”

聞錚笑著打斷他，“你說了，這孩子的父母是好人，好人難道會任由自己的孩子作惡嗎？”

陸小鳳附聲道：“若龍大俠的確是位公正仁義的人，想必他也愿意出手管教自己的兒子的。”

李尋歡苦笑道：“他一定會同意的。”

般般不耐道：“那你還猶豫什么？快走，去他那什么興云莊走一趟吧。”

興云莊……

李尋歡嘆息一聲，“勞煩諸位了。”

梅二先生搖搖頭，秦老爺那受傷的兒子梅二先生自然是不會去治的，他只在門前目送著幾人離開。

來時六人同處一車，即使秋雨戚戚，即使有人身中劇毒，有人話都說不清楚，也是歡聲笑語，縱情豪飲。

走時朝陽滿天，車內(nèi)卻幽寂無比，他似乎總是這樣孤獨。

李尋歡，無處尋歡。

車外，般般親昵地摸了摸小雪，她是一直都很喜歡小雪的，現(xiàn)在更覺得它可愛。

聞錚翻身上馬，捏了捏少女的脖頸，“坐好，要走了。”

般般在聞錚的懷里撲騰了兩下，老老實實坐好后，回頭看向聞錚。

聞錚看著懷里的少女，嘴角挑起一抹笑，“好了？”

般般眨了眨眼，“嗯”。

陸小鳳裝作整理行李，實則用余光留意著這對少年少女，臉上露出一種神秘兮兮的微笑。

“走咯！”

弓背霞明劍照霜，秋風走馬出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