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絮站在原地，看著落懷文的背影一點一點消失在醫院的長廊盡頭。

他走得很穩，每一步都沉靜無聲，懷里的女孩小小的，臉側還貼著退燒貼，一看就是剛發過燒。她靠在他肩上睡著了，小手緊緊揪著他的衣角，那種依戀，是一種本能的信任。

林絮怔怔站著，忽然覺得有點冷。

好久不見。

她沒想到，再見時，他連女兒都有了。

林絮忽然有些恍惚，像是跟不上現實的腳步。

落懷文有女兒了，他成了父親，而她……她還在懷孕的前三個月，獨自來醫院做產檢。

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肚子，不知為何，鼻尖有些發酸。

那年事發后不久，她記得自己曾站在落懷文的公寓樓下，手里攥著一張卡。

兩百萬，她從方澤林那里拿來的。。

作為補償。

當時的她站在他面前，眼神有些躲閃，喉嚨像塞著什么，說不出話，只能把卡遞出去：“你先用著……以后日子還長。”

她知道自己對不起落懷文，是她把他害慘了。

他沒接，反倒像瘋了一樣攥緊了她的手腕，聲音發啞：“林絮，你告訴我，你有沒有……哪怕一刻，對我有過真情？”

那一刻，他的眼睛又紅又亮，像是被生生撕裂過的傷口，帶著逼人的痛意。

明明剛剛經歷背叛，破產，卻只在乎她到底有沒有愛過他？

林絮給他弄的很害怕，她不敢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感激他、依賴他，可心里最深處的那團火，是為另一個人跳著的。

她慌亂地掙開他的手，轉身逃跑，沒有回頭，不想看他崩潰的樣子，也不愿承認自己心底那點無法直視的愧疚。

她告訴自己，也告訴落懷文，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落懷文輸得徹底，從此與她無關。

她有了方澤林。

就像小說里霸總和他的嬌妻結婚那樣。

她以為，這就像童話故事那樣，經歷過種種，最后嫁給王子，過上了被所有人艷羨的生活。

可現實比童話更沉默，也更冷。

剛結婚的那會兒，方澤林的確很好。他送她名牌包、珠寶項鏈，把她捧得像個寶。所有人都說她嫁得好，是眾星捧月的女主人。

可日子久了，她發現那座城堡雖金碧輝煌，卻也冷得像冰窖。

方澤林每天都在忙，會議、應酬、項目，手機24小時都在響，他說：“我在為我們將來的生活打基礎。”

林絮每天在家不知道做什么，也看不見他人影。

她想出門工作，試著在他公司做些行政事務，可他一句“不需要”，就把她關回了家：“你只需要在家享福，其他我來。”

她試過爭辯，也試過冷戰，鬧情緒，哭著把自己鎖進房里，可對方澤林來說，她所有的怒火與委屈，只是一種可愛的情緒波動。

他不會真生氣，只是坐下來抱抱她，輕聲哄她說：“別鬧。”

他看她就像看一只籠子里的鳥兒，生氣了哄兩句，喂點好吃的，就以為可以繼續乖乖唱歌。

從來沒有正視過她的委屈和怒火。

她終于明白，自己不是那個故事里贏得愛情的公主，她只是被圈養在繁華籠子里的金絲雀，羽毛好看，叫聲動聽，卻沒有飛出去的方向。

直到前不久，她懷孕了。

有了他們的孩子。

可今天凌晨，她肚子隱隱作痛，心慌氣短，身邊沒人。

方澤林出差在外，電話也沒接上，她不想驚動傭人，穿上外套自己來了醫院。

產檢做完，醫生說沒什么大問題，讓她注意休息，但她的心卻始終空落落的。

剛才，在走廊那頭看到落懷文。

他穿得不算體面，臉上也有些疲倦，身形略瘦，眼神卻沉靜溫柔。

他抱著那個小女孩，一下一下輕拍她的背，像是抱著全世界最珍貴的寶物。

那樣的溫柔，是她從未見過的。

林絮忽然有些迷茫。

如果哪天，她的孩子生病了，或者她生病，半夜發燒哭鬧不止，方澤林會像落懷文一樣嗎？

方澤林會陪在她身邊，整夜不睡嗎？會親手喂她喝藥、幫她擦汗、在醫院里抱著她守到天亮嗎？

她想了很久，也沒有答案。

或許她早就知道答案，只是不敢承認。

不會。

落懷文走后，醫院的走廊恢復了安靜。

林絮站了一會兒，忽然覺得有些累。

她慢慢走出醫院，夜風有點冷，吹得她抱緊了風衣。

手心貼著小腹，那里正孕育著一個小生命。

夜風吹過醫院門前的林蔭道，樹影斑駁地落在地上。

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覺得一切都很靜，靜得仿佛她一出聲，這夜色就會破碎。

手心貼在小腹上，那里的生命才剛剛成形，連胎動都還未有，她卻已經開始焦慮，這個孩子，真的要來這個世界嗎？

以前她一直以為，孩子是愛情最美的延續。

但此刻她站在夜里，身邊沒有人，懷里也沒有溫度。

醫生說胎像還穩，只要好好休養，按時補充營養，胎兒是健康的。但她知道問題不在身體，而是在心上。

她不敢想未來的畫面。

她自己生長在一個不溫不火的家庭，父母離異，從小在兩個家庭之間來回周旋，早熟，也疲憊。她原本以為只要自己長大、獨立、有能力、有愛情，就能給自己的孩子建一個穩固的港灣，不讓他經歷和自己一樣的痛苦。

可現在，孩子出生了，只會面對一個永遠忙碌、永遠冷淡的父親，一個把他當作情感寄托的母親，會幸福嗎？

他會不會像她一樣，長大后也站在某個醫院的門口，望著別人懷里的孩子發呆？

她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了。

壓抑、焦慮、恐懼，像從地底伸出的藤蔓，一寸寸纏繞住她，喘不過氣來。

孕期激素已經讓她的情緒極其敏感，此時再加上這孤獨與迷惘，她突然覺得自己要撐不住了。

她曾經以為最難的那一刻已經過去，可現在，她卻有些后悔，有些怕。

怕這個孩子來得太孤獨。

怕她自己不夠好，不夠強，不夠溫暖，也怕她連對抗命運的力氣都失去了。

她忽然有點想哭，卻又哭不出來。

與此同時，落懷文抱著阿景回了家。

小姑娘睡得沉，臉上還有些余熱，但總算不再翻來覆去地哭鬧。落懷文輕手輕腳地把她放回床上，又去浴室簡單洗了個臉，把額頭上的汗水和奔波一夜的疲憊一并洗去。

洗漱間，他對著鏡子看了一會兒自己。

眼眶有些發青，胡茬沒刮，襯衫也皺了。但他看著鏡中的那張臉，心底卻沒太多波瀾。

他以前從不敢想，如果有一天和林絮重逢，自己會是什么反應。

是憤怒？冷漠？還是……心軟？

可剛才那一刻，他看見她站在走廊盡頭，穿著那件他記得的灰風衣，微微顯懷。他抱著女兒，站在燈光下，心跳卻并沒有像以前一樣狂跳。

他只是平靜地說了句：“好久不見。”

他知道了。

原來，他已經放下了。

不是故作冷淡，也不是報復心作祟——是真的放下了。

因為他現在有了阿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