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去衙門！”
柳明月的聲音斬釘截鐵，沒有任何猶豫。
柳春陽聞言，揪住李三的后脖領，粗壯的臂膀一發力，將他那癱軟如泥的身子猛地提溜起來。
李三的雙腳徒勞地在半空蹬了幾下，鞋幫蹭掉一只也顧不上了。
“哎喲！饒命！饒命啊爺爺！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李三殺豬般地嚎叫起來，涕泗橫流，下身濃重的腥臊氣味瞬間彌漫開，引得路過的行人紛紛掩鼻，側目而視，臉上露出嫌惡和好奇。
“姑奶奶！小祖宗！您高抬貴手……我賠錢！我雙倍……不！三倍賠給您！您開個價兒……求求您放了我……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啊……”
李三一路的哭嚎哀求幾乎沒停過，那哭聲刺耳又絕望，引得更多路人駐足圍觀，指指點點。
柳明月嗤笑一聲，“毀人清譽，斷人生路，還有你那下作的謠言，想用幾個臭錢打發？”
“休想！”
今日若不把這事釘死在官府的案牘上，未來不知還有多少李三張四跳出來攪和！
終于，清水鎮縣衙那兩扇略顯斑駁的朱漆大門出現在幾人眼前。
石階兩側各立著一個當值的衙役，腰挎樸刀，臉上帶著點例行公事的懶散。
兩人看見柳春陽提溜著個癱軟哭嚎的人形過來，后面還跟著板車和神情凝重的柳家兄妹，互看一眼，同時皺起了眉頭。
“差爺！”柳明月搶前一步，聲音清亮，對著那兩人躬身行禮，
“民女柳明月，青石村人氏。今日在碼頭擺攤售賣家制干拌魔芋絲，此人——”
“名為李三，于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無端污蔑我家所售食物有毒！聲稱其‘表兄’因此中毒險些喪命！其目的昭然若揭，就是要毀我柳家清譽，斷我全家糊口生路！當時圍觀者甚眾，皆可作證！他言詞中提及表兄中毒之事語焉不詳，民女懷疑此人或有同伙，或受人指使，假借黑水村舊事行此齷齪之舉！懇請差爺明察秋毫，將此等敗類收押詳審，務必將幕后黑手揪出，還我柳家一個公道，以儆效尤！”
話音落下，李三被丟在地上，一灘爛泥似的癱著，聽到收押詳審、揪出幕后黑手幾個字，魂兒都快嚇飛了。
“差爺！差爺開恩！小人……小人糊涂！小人該死！小人就是……就是想訛點酒錢花……小的不是人！小的豬油蒙了心！求差爺開恩啊……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左邊那年輕些的衙役被臭氣熏得下意識后退了半步，一臉嫌惡地用手在鼻前扇了扇，側頭看向年長那位，低語道：“頭兒，是李三這潑皮……青石村那個有名的賴子。”
“柳家……就是那做山珍玉脂的，春風樓之前還在賣呢……這李三沒準兒就是眼紅了訛錢。”
年長的衙役，國字臉，眉頭刻著兩道深痕，面上沒什么大表情，只那雙眼睛透著幾分世故。他目光在柳家幾人身上仔細掃了一圈，最后落在柳明月身上。
他慢悠悠開口，帶著漫不經心地腔調：“小丫頭，你這牙口夠利索的。不過嘛……”
“這青天白日的，集市上鬧哄哄，難免有些口舌之爭，幾句罵架拌嘴，常有的事。鬧哄哄一場，無非就是點雞毛蒜皮，說什么惡意構陷、幕后黑手，怕是你想得忒嚴重了點？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鄉鄰，他李三是個什么爛德行，十里八村誰不知道？跟他較這真，費這功夫，不值當。真要鬧上堂去，”
“縣太爺每日公務繁忙，這等潑皮罵街的小事兒，頂多打他幾板子關兩天柴房了事！可你們呢？你們這做買賣的名聲，被這賴皮一張臭嘴嚷嚷出去，三人成虎，積毀銷骨……假的也成真的了！你們這攤子，以后還想不想在鎮上立足了？啊？”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聽老哥一句勸，得饒人處且饒人！做小買賣的，講究的就是個‘和氣生財’！犯不著跟他死磕，壞了自己營生不是？”
另一個衙役也立刻附和，“是啊是啊！柳家大妹子，柳家兄弟！這李三就是個臭水溝里的老鼠，跟他置氣，跌份兒！鬧大了對你們真沒好處！他剛不是說賠錢嗎？不如讓他把這賠禮錢掏出來，好好給你們道個歉！你們高高手，這事就算揭過去了，大家圖個清靜！如何？”
他說著，用腳尖踢了踢地上的李三，“李三！還不麻溜地給柳家認錯！賠錢！”
兩人明里暗里的幫著李三，柳明月不是沒有聽出來。
在這個世界里，律法書卷上那些堂皇的大字，不過是權勢者手中可以隨意揉捏的面團。
公平正義的秤桿，在權勢和銀錢面前，永遠是傾斜的！
柳云朗聽得臉都憋紅了，胸膛劇烈起伏！什么玩意兒！合著我們家被潑了一身臟水，還成了我們的錯？告官反而毀我們自己名聲？簡直放屁！他氣血上涌，捏緊拳頭就要上前理論：“差爺，這明明是……”
柳明月正準備開口，人群中突然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差爺此言差矣！”
蘇景澄緩緩從人群中走出來。“此人當眾污蔑柳家售賣毒物，禍害鄉里，意圖取其性命！此乃污蔑投毒，豈是罵架拌嘴這等輕描淡寫可以涵蓋？此乃誅心之論，欲斷柳家根基！”
柳明月也適時出聲，“今日若無差爺阻攔，我們此刻早已賣光貨物返家途中！就因為這個無賴惡意造謠生事，導致我們生意中斷前來報官！差爺方才說和氣生財，這財路已被他生生嚇斷，我家今日損失，誰來承擔？！”
她聲音陡然拔高，“如果今日姑息此事，放任此等污言穢語流傳！待其擴散，三人成虎、眾口鑠金！他日若再有用心險惡之徒，以今日此人之謠言為據，添油加醋，再告我柳家投毒！彼時，人證物證或許難覓，但這‘流言’便是那無形的刀！足以將我家釘死在這莫須有的罪名上！屆時，我家身家性命，懸于他人悠悠之口！生死存亡，全賴他人一念！”
“懇請差爺明察！此人惡意造謠，攪鬧市集，企圖毀人生路，其心可誅！豈能用區區‘賠償’了事？若今日縱之，他日必成禍患！請差爺依律懲處，以正視聽！”
蘇景澄也微微拱手，“懇請差爺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