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紫禁城籠罩在一片素淡之中。太皇太后孝莊的喪期未滿一年，各宮門前仍掛著白紗燈籠，連宮女們的衣裳都避了艷色。晨起時，蘇研推開雕花木窗，看見承乾宮庭院里的海棠樹上結著青澀的果子，幾只灰雀在枝頭跳躍，顯得格外寂寥。

“娘娘，今日惠妃娘娘派人送來了新制的藥膳?！?

阿瑾捧著一個紅漆食盒進來，盒蓋上繪著纏枝蓮紋。蘇研眼神微動——這不是承乾宮的物件。

“惠妃姐姐真是有心?！疤K研示意阿瑾打開食盒，里面是一盅冒著熱氣的藥膳湯，旁邊配著一小碟茯苓糕。湯色清亮，浮著幾片黃芪和枸杞，聞著倒沒有異常。

阿瑾壓低聲音：“送膳的宮女說，這是皇上特意吩咐太醫院配的方子，惠妃娘娘親自盯著熬了兩個時辰?！?

蘇研的指尖在食盒邊緣輕輕摩挲。康熙為何要通過惠妃之手送藥？是試探，還是另有用意？

她拿起銀匙攪了攪湯藥，忽然發現湯底沉著幾片切得極細的芹菜。蘇研眼中閃過一絲了然——鈕祜祿·婉寧的飲食記錄中明確記載她對芹菜過敏，而作為現代人的蘇研卻沒有這個問題。

“阿瑾，去取我的銀針來。“蘇研故意提高聲量，“雖說惠妃姐姐一番好意，但規矩不能廢?！?

銀針試毒無異樣，蘇研舀了一勺送入口中。片刻后，她的脖頸處開始泛起紅疹，呼吸也變得急促。

“娘娘！“阿瑾驚呼，“您又犯敏癥了！“

蘇研抓著衣領，艱難地指了指妝臺下的小抽屜。阿瑾慌忙取來一個瓷瓶，倒出兩粒褐色藥丸。蘇研和水吞下，約莫半刻鐘后，癥狀才漸漸緩解。

“把剩下的藥膳收起來。“蘇研虛弱地吩咐，“去告訴惠妃姐姐，就說我心領她的好意，只是這湯里怕是混了芹菜，我無福消受?！?

阿瑾剛退下，殿外就傳來太監尖細的通報聲：“太后娘娘駕到——“

蘇研心頭一緊，迅速整理衣襟下床。還未等她走到門前，太后已在嬤嬤攙扶下走了進來。今日太后穿著一身靛青色常服，發間只簪一支素銀扁方，面色卻比前幾日紅潤許多。

“臣妾參見太后。“蘇研福身行禮，故意讓脖頸處的紅疹顯露在外。

太后目光在她頸間停留片刻，淡淡道：“起來吧。哀家聽說你藥膳過敏，特來看看?！?

蘇研心頭警鈴大作。過敏之事剛發生不到一刻鐘，太后如何得知？除非承乾宮內有她的眼線。

“謝太后關心，臣妾已無大礙。“蘇研低眉順眼地回答。

太后在首位坐下，示意蘇研也坐：“貴妃這次病得蹊蹺，好得也蹊蹺。哀家聽聞皇上給你用的解藥，是從那蒙古逆賊處得來的？“

蘇研指尖微顫：“臣妾昏迷不醒，實在不知詳情?！?

“是么？“太后從袖中取出一塊素帕擦拭手指，“那逆賊臨死前說那解藥專解'異毒'，哀家就奇怪了，貴妃中的是什么'異毒'，太醫院都束手無策？“

殿內炭盆發出輕微的爆裂聲。蘇研感到后背滲出細密的冷汗。太后這番話，幾乎是在明指她來歷有問題。

“臣妾愚鈍，實在不明白太后的意思?！疤K研跪伏在地，“臣妾病中混沌，只知是皇上救了臣妾性命?！?

太后沉默片刻，突然換了話題：“聽說四阿哥這幾日在阿哥所閉門讀書，連晨昏定省都免了?！?

蘇研心跳漏了一拍：“臣妾也聽聞此事。想來是皇上望子成龍，督促學業?！?

“皇帝子嗣眾多，唯獨對四阿哥格外上心。“太后意味深長地說，“只可惜這孩子性子倔強，前日竟為了見你一面，在乾清宮外跪了兩個時辰。“

蘇研胸口如遭重擊。胤禛竟為她做到如此地步！那孩子自幼驕傲，何曾這般低聲下氣過？

太后觀察著她的表情，緩緩起身：“哀家乏了，你好生養著吧。記住，這紫禁城里沒有不透風的墻。“臨走時，她意味深長地補了一句，“特別是對那些'來歷不明'的人。“

待太后鳳駕遠去，蘇研才癱坐在繡墩上。太后今日句句帶刺，顯然是起了疑心。更令她擔憂的是胤禛——那孩子性子剛烈，若因她觸怒康熙......

“娘娘?！鞍㈣穆曔M來，“四阿哥身邊的李德全遞了話，說阿哥一切都好，讓娘娘不必掛心?！?

蘇研苦笑：“在乾清宮外跪了兩個時辰，還叫一切都好？“

阿瑾面露訝異，顯然不知此事。她猶豫片刻，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紙包：“李德全偷偷塞給奴婢的，說是四阿哥讓轉交娘娘。“

蘇研接過紙包，打開一看，是幾粒松子糖。她捏起一粒輕輕掰開，里面藏著一張小紙條，上面只有兩個字：“勿憂“。

字跡工整有力，確是胤禛親筆。蘇研將紙條湊近燭火焚毀，心中卻更加不安。康熙對胤禛的軟禁，太后咄咄逼人的質問，惠妃若有似無的試探——她仿佛陷入了一張無形的網，越掙扎纏得越緊。

窗外天色漸暗，春末的風裹挾著柳絮從窗縫鉆入。蘇研突然想起一事：“阿瑾，我昏迷時穿的那件衣裳呢？“

“奴婢收在箱籠里了，還未漿洗。“

“取來給我。“

阿瑾從箱底取出那件月白色中衣。蘇研仔細檢查袖口和衣襟，果然在內襯暗袋里摸到一小塊硬物。掏出來一看，是一枚精巧的玉鑰匙，不過寸余長，通體碧綠，頂端雕著古怪的花紋。

“這是......“阿瑾驚訝地睜大眼睛。

蘇研將玉鑰匙緊緊攥在手心。她完全不記得自己何時將此物藏在衣中。但直覺告訴她，這就是那張神秘字條上提到的“鑰匙“。

“阿瑾，去取我的針線來。“蘇研輕聲吩咐，“再找一根結實的紅繩?！?

夜深人靜時，蘇研將那枚玉鑰匙穿好，貼身掛在頸間。冰涼的玉石很快被體溫焐熱。她摩挲著鑰匙上的紋路，忽然覺得這圖案似曾相識——像是某種古老的符文，又像是星圖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