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漫過太廟青磚時，祁景熙正攥著虎符與佛珠走出殿門。祁景曜緊跟其后，布防圖上的血洼在晨光中凝成暗紅，恰似昨夜銅鐘震落的朱砂淚。兩人沿宮墻抄近道往佛堂去，檐角銅鈴被風撞得輕響，與袖中虎符的共振聲交織成細語。
祁景熙將晉帝護心鏡置于佛堂長明燈下，鏡甲裂痕在火光中如蛛網蔓延。她抽出金簪挑開鏡背夾層，那簪子邊緣還凝著溫祿尸身的血珠，一縷暗紅絲線纏出的羊皮突然滑落——“護景曜“三字血書旁，半枚暗紅指印正與溫太后平日批閱奏折的指節弧度重合。
“這血...“祁景曜的指尖剛觸到羊皮，鏡中突然映出窗外黑影！祁景熙反手將早備好的假血書拋向梁柱，真正的羊皮已被她卷進玄色廣袖。溫氏死士破窗而入時，刀鋒劈碎的鏡甲碎片在磚地上拼出半朵紅梅，針腳與溫太后翟衣上未繡完的紋樣嚴絲合縫。
“長公主私藏先帝遺物，意圖不軌！“為首的死士甩出鐵鏈，鏈節碰撞聲震得長明燈忽明忽滅。祁景熙側身避開的剎那，瞥見死士腰間懸著的銀鈴——鈴身“竇“字被利器刮去大半，鈴舌震顫的頻率卻與密道里發現的那只相同，只是音色里多了幾分血腥氣。
“陛下看這指印?！捌罹拔跬蝗粚⒄嫜獣丛跓襞_，油脂滲入血字的瞬間，金絲牡丹暗紋正從“護“字下方顯形。祁景曜的指尖撫過那些細密針腳，喉結猛地滾動：“這針法...與母后翟衣上的紅梅一模一樣?！吧倌昝犰加裰榛蔚脜柡?，映在鏡中的臉還帶著昨夜未褪的淚痕。
窗外掠過灰羽信鴿的翅影，鴿爪系著的銀鈴與死士腰間的鈴鐺共振。祁景熙揮袖打翻香爐，嗆人的檀香裹著火星撲向死士，趁亂拽起祁景曜往佛堂內室退去。“他們要的是假血書，“她反手鎖上內室門，指腹觸到門環上的凹痕——那是幼時溫太后教她扣門的暗號，三輕一重，像極了此刻兩人交疊的心跳。
佛堂供桌下的暗格被祁景曜撞開，半具燒焦的鎧甲滾出，甲片內側刻著“竇“字殘痕。祁景熙拾起最大的甲片，發現內側貼著半張藥方，“第三十九味藥引“旁畫著銀鈴圖案，墨跡與太醫院蘭草藥瓶上的標簽同源，只是藥名被人用墨塊涂得模糊，邊緣還沾著些許玉門關的沙粒。
“阿姊，這是...“祁景曜的聲音帶著顫音，指尖懸在甲片焦痕上方，不敢觸碰。
“這是竇副將的護心甲?！捌罹拔醯闹讣鈩澾^甲片上的雷火彈灼痕，“溫家殺他，是為了這甲里的藥方?！八龑⒓灼瑢χL明燈，透光的紋路里浮出“玉門關“三字，坐標恰與布防圖上的血洼重合，像一枚釘在山河圖上的血釘，釘住了先帝戰死的疆土。
死士撞門的巨響震得供桌搖晃，香爐里的殘灰被氣流卷成灰蝶，撲向長明燈時化作星火。祁景熙扯斷佛堂帷幔，露出后壁暗格——那里藏著阿羅未繪完的密道圖，圖中佛堂位置被人用朱砂畫了圈，圈里套著極小的“溫“字，筆鋒與血書上的“護“字如出一轍，只是收筆處多了絲猶豫。
“他們找不到真血書，定會放火燒堂。“祁景熙將血書塞進祁景曜貼身處，指尖觸到少年汗濕的衣襟下，那枚太后所賜的玉佩正發燙。“陛下記住，金絲牡丹紋遇火會顯全貌。“她忽然想起元光三年北巡時，溫太后為她繡的荷包上，同款牡丹紋里藏著防狼的藥粉，那時祁景曜還在襁褓里，太后抱著他說“要讓曜兒一輩子聞不到硝煙味“。
第一縷火光舔上帷幔時，祁景熙拽著祁景曜鉆進暗格。通道里彌漫著苦艾味，與靈堂縱火者的香灰氣息相同，只是多了絲溫太后常用的龍腦香，像極了長信宮晨課時的味道。祁景曜的指尖在黑暗中抓住祁景熙的袖緣：“母后為何要在血書蓋指?。俊?
“因為她早知道會有今天?！捌罹拔醯穆曇糇苍谑谏?，帶著回音，“你看這甲片的焦痕，與溫祿尸身的灼傷同形，都是北狄雷火彈所致?！八鋈煌２?，借手機微光看清通道壁上的刻痕——那是無數個“曜“字，筆畫間填著干涸的血垢，與溫氏調兵符上的“曜“字銀絲同色，只是刻痕更深，像用指甲一遍遍摳出來的。
暗格出口的銅鈴突然作響！祁景熙掀蓋的瞬間，看見信鴿的尸體落在臺階上，爪上銀鈴還在輕顫。她拾起鈴鐺的剎那，底部機關彈開，半粒檀木珠滾出——珠面云紋與掌心佛珠暗紋嚴絲合縫，像是兩滴終于重逢的夜露，在晨光里泛著幽藍。
佛堂方向傳來轟然巨響，火光映紅了半邊天，將宮墻的苔蘚都染成了血色。祁景熙望著掌心的銀鈴與檀木珠，突然明白溫太后的布局：用假血書引溫家動手，再借竇氏舊部留下的密道送他們脫身?！澳懵犨@鈴聲，“她將銀鈴塞進祁景曜掌心，“刮去'竇'字，是怕溫家認出，卻故意留著鈴舌震顫的頻率，好讓我們知道是自己人?！?
晨光從通道盡頭滲進來時，祁景曜突然攥住祁景熙的手?！鞍㈡⒖囱獣趁妗！把蚱し疵娴慕鸾z牡丹紋在逆光中流轉，每一片花瓣的針腳都與溫太后常穿的翟衣相同，只是牡丹中心的花蕊，被人用極小的銀線繡成了“安“字，針腳里還纏著半根與祁景曜銀鈴同款的掛繩，繩頭沾著些許長信宮的梅香。
祁景熙指尖撫過那個“安“字，突然想起昨夜太廟的共振——虎符與佛珠的云紋重疊時，磚地上投出的陰影里，藏著與這牡丹紋同源的經緯。她將甲片與血書并置，玉門關的坐標、竇氏的殘痕、溫太后的指印在晨光中連成一線，像一道未寫完的誓詞，等著烽煙來落款。而遠處玉門關的方向，已隱隱傳來號角聲，驚碎了晨霧里最后一絲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