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著大爺所指的方向,彎彎繞繞,終于找到了巷子盡頭的西陵街25號。
是棟一樓矮平房,紅磚瓦塊,外墻噴著藍色油漆,幾乎掉了色,看不出寫著什么字。
從里面徐徐傳來聲響。
似乎是爭吵的聲音。
林愫躡手躡腳穿過外墻走進去,靠著生銹的窗戶,側耳傾聽。
首先傳來的是一道兇狠的男聲——
“錢呢?老子問你錢呢?你是不是根本就沒有去討!”
“我討了的!”女聲耳熟,的確是倪瑛瑛的聲音。
“那他媽錢呢!”男聲怒吼中夾雜著倪瑛瑛吃痛的尖叫。
“有錢人又不是傻子……嘶……我會要到錢的!”
“都他媽第三天了!老子連錢的影子都沒見著!你耍老子呢!”
屋內動靜不斷,甚至還有桌椅掀翻的聲響。
倪瑛瑛可能是被砸痛了,說話聲都變得有氣無力:“還……還有兩天,我會討到錢的,我一定會討到錢的,你……你放過我……”
“呵!放過你?”男人嗤笑道,“要是兩天后,老子再沒看到錢,你就準備下去陪你兒子吧!虧你找得這好地方,周圍一個人都沒有。老子今天心情非常不好,只能拿你個娘們出出氣了!”
倪瑛瑛十分驚恐:“不……不要!我不要!別打我,求你了……”
聲嘶力竭的求救聲哀嚎聲混著拳拳到肉的聲音,簡直聽得心驚動魄。
林愫再聽不下去,正要進去之際,卻被身后的謝池拉住了手腕。
觸及的瞬間,他立馬放開了手,低低道,“姐姐,讓我來。”
男女力量懸殊,她貿然進去怕是只有跟著一起挨揍的份。
索性點了點頭:“好,你自己小心點?!?
謝池輕嗯一聲,長腿掠過她,一腳踢開了大門。
“他媽誰啊……”
里面幾聲動靜之后,就沒了男人的聲息,只有倪瑛瑛的抽泣聲。
“姐姐,可以進來了?!?
林愫回頭剛想叫上賀向澤一起進去時,卻發現他人早已無影蹤。
去哪了?
她并沒有多在意,抬腳跨過門欄走進去。
屋內設施極其簡陋,可以說除了必需品,幾乎無一件多余的家具。
然而就連少得可憐的家具都摔壞得不剩,滿地狼藉中,頭發衣服凌亂的倪瑛瑛正癱坐在地上掩面哭泣。
一旁的男人已經被謝池打趴下,鼻青臉腫的,倒在地上嘴里咕嚕咕嚕說著別人聽不懂的詞。
林愫朝倪瑛瑛走過去,語氣平和地喊她名字:“倪瑛瑛,你家里有藥箱嗎?我給你上藥吧?!?
她手上臉上全部是新傷,紅腫的紅腫,青紫的青紫。
她低下頭,看著地上林愫被屋外照進來的日光投下的陰影,扯了扯嘴角:“不用了,這些傷過幾天就會好的。”
“那心傷呢?也會好嗎?”
林愫幽然的一句話,讓倪瑛瑛不可控地皺起眉頭,顯然是問進了她的心里,稍稍破防了。
林愫火力全開,繼續說道:“你們的事,謝池全都告訴我了?!?
“……”倪瑛瑛一時無言。
“我覺得,你很有必要解釋一下,不論是兩年前,還是兩年后?!?
“我……沒什么想解釋的?!蹦哏痤^,臉上淚痕交縱,唇色十分蒼白地嚅嚅,“請你們回去吧?!?
謝池臉色黑沉,顯然是對倪瑛瑛推三阻四的性格失去了所有耐心。
他鞋底踩在男人臉上,冷嗤,“這男的才是孩子所謂的親生父親吧。你敢把計謀使在本少爺身上,當真是覺得自己活夠了?”
也不知道用了多大力度蹍著男人的臉,男人昏昏沉沉中竟痛得大叫。
林愫拉了拉謝池的袖子,“謝池……”
他眉間戾氣消散了些,神色卻還是不太明朗,“姐姐,你跟這種人沒什么好說的?!?
“沒關系,我只跟她講幾句話就好了,剩下的看她自己怎么選擇。”
倪瑛瑛嘴唇動了動,沒吭聲。
林愫不管她聽不聽,干脆利落地說道:“我們走后,男人醒了,你要繼續被他挨揍嗎?繼續哀求著被他打得半死不活嗎?還是忍無可忍,絕地反擊,打算跟他同歸于盡?可是為了這樣的一個賤男人搭上自己的一生,真的值得嗎?你不過二十出頭而已,真的覺得自己這輩子已經活夠了嗎?”
“我剛才從你們的對話中,大概聽出了你會找上謝池的原因了。其實,勒索錢財并不是你的本意,你應該也有什么苦衷吧,你愿意將它說出來嗎?或許我們可以幫你。”
“我……”倪瑛瑛似乎被這一連串問題直擊心臟,無法不動容。
“你們……真的愿意幫我?”
林愫誠懇點頭,反問她:“如果你真的有苦衷值得被同情的話,我們為什么不能幫你?”
似乎下了決心,倪瑛瑛眸色堅定不少,胡亂擦了一把眼淚:“好,我說,我全都告訴你們,不論是兩年前還是兩年后的事,我全部都說出來?!?
掃清灰塵,舊事因此被重新翻開。
倪瑛瑛吞了吞口水,潤潤喉嚨,開始講述道:“我家原本住北渝村頭,父母親在一家工廠里工作,因為機器失誤,雙雙死亡。老板是個黑心的,看見家里面只有一個年幼的我和一個歲數大且不識字的奶奶,就給了幾千塊錢草草打發。奶奶也無處申冤,只得忍痛收下那幾千塊錢?!?
“我和奶奶相依為命,奶奶年紀大不識字也找不到工作,那幾千塊錢沒半年就用光了,只能靠著撿瓶子把我養大。我十七歲那年,為了減輕家里負擔,周末就跑去黑工廠打工。也就是在那里,遇到了這個男人,他名字叫崔晁,大我六歲,早早輟學出來打工?!?
苦澀的回憶,在口中仿佛含了刀片一樣,倪瑛瑛神情漸漸痛苦。
“崔晁一開始對我挺好的,我有時候趕不完的工,他會幫我一起。他是除了奶奶,對我最好的人了,所以我不免對他放下了戒備,并對他產生了依賴。卻沒想到,他的好全是裝的,只是為了把我騙到手。他得手后,不僅拍了我的私密照威脅我給他錢,還對我拳打腳踢。一次債主上門將他打個半死,我才知道他是個賭博狂徒,欠下了好幾百萬。那年我才十七歲,我當時很害怕,連工錢都沒有清算就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