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室的燈光刺得程默眼睛發痛。他躺在掃描臺上，感受著機器在頭頂嗡嗡運轉，冰冷的金屬觸感透過薄薄的病號服滲入皮膚。距離L市任務已經過去三天，他肩膀上的EMP灼傷依然隱隱作痛。

“你的時質消耗比預期高出27%。“黎文淵站在全息屏幕前，眉頭緊鎖，“特別是那次時間暫停，幾乎燒掉了你一周的生命能量。“

程默試圖坐起來，卻被護士按回掃描臺：“我只是做了該做的事。“

“魯莽。“黎文淵調出一組腦部掃描圖像，“看看這里，你的松果體比普通異能者大三倍，而且還在緩慢增長。這解釋了為什么你能觸發時間暫停——但同時也意味著'暗潮'會不擇手段地獵捕你。“

屏幕上的圖像旋轉放大，程默看到自己大腦中央那個形似松果的腺體周圍環繞著詭異的紅光，像是有生命般脈動著。

“這是什么？“

“時質核心。“黎文淵的聲音低沉，“普通時間重置者的松果體只是儲存時質，而你的...似乎在產生新的時質。歷史上只有兩個人有過這種特征。“

程默喉嚨發緊：“他們后來怎樣了？“

“一個被'暗潮'活體解剖，另一個...“黎文淵關閉屏幕，“失控了，最終不得不被同伴處決。“

房間陷入沉默，只有醫療設備發出規律的滴滴聲。程默盯著天花板，突然覺得那白色涂料像是實驗室的墻壁，而自己不過是另一只等待解剖的小白鼠。

“有辦法控制嗎？“他最終問道。

“訓練。嚴格的時質管理。“黎文淵遞給他一個小巧的銀色腕帶，“這是時質監測器，會實時顯示你的時質水平。黃色警告，紅色危險。一旦進入紅色區域，立即停止使用能力。“

腕帶扣上手腕的瞬間，程默感到一陣刺痛，隨即表面亮起淡藍色光暈，顯示數字：72%。

“目前安全，但記住——“黎文淵豎起一根手指，“每次使用能力都會消耗時質，而自然恢復速度極慢。你的身體不是為這種消耗設計的。“

門開了，蘇雨晴走進來，銀發在腦后扎成利落的馬尾。她手里拿著兩套訓練服，將其中一套扔給程默。

“休息時間結束。三號訓練場，十分鐘后。“

程默接過衣服，指尖不小心擦過她的手背。那一瞬間，他眼前閃過一個奇怪的畫面：蘇雨晴站在雨中的墓地，面前是兩塊并排的墓碑。畫面轉瞬即逝，卻真實得令人心悸。

“你還好嗎？“蘇雨晴皺眉。

程默眨了眨眼，畫面消失了：“沒事，只是...有點頭暈。“

蘇雨晴看向黎文淵，后者微微搖頭。她嘆了口氣：“我在外面等你。“

門關上后，黎文淵從抽屜里取出一支注射器：“這是時質穩定劑，能暫時抑制你的松果體活動。副作用是能力減弱，但至少安全。“

針頭刺入頸部的瞬間，程默感到一股寒意順著脊椎流遍全身，隨即是奇怪的平靜感，仿佛大腦中一直存在的嗡嗡聲突然消失了。

“效果持續48小時。“黎文淵收起注射器，“利用這段時間學習基礎控制，別再做英雄行為。“

三號訓練場比程默想象中要小，四面墻壁覆蓋著特殊的吸波材料，中央懸浮著十幾個金屬標靶。蘇雨晴已經站在場中央，手里把玩著兩把銀色飛刀。

“今天練習精準控制。“她頭也不回地說，“你的能力不只是戰斗工具，更是精細儀器。“

程默走到她身旁，注意到她左手無名指上那枚奇特戒指的紋路今天格外清晰，像是被刻意擦亮過。

“具體要做什么？“

蘇雨晴突然出手，一把飛刀直射程默面門。在千鈞一發之際，他本能地觸發“子彈時間“，飛刀的速度驟減，讓他能夠偏頭避開。

“反應不錯。“蘇雨晴嘴角微揚，“但浪費了太多時質。看你的腕帶。“

程默低頭，腕帶數字從72%跳到了68%。

“4%？就為了躲一把飛刀？“

“普通減速只需要1%。“蘇雨晴收回飛刀，“你覆蓋了全場，而不是僅僅作用于飛刀軌跡。就像用消防栓澆花。“

接下來的兩小時里，程默嘗試著將能力精確集中在單個目標上。起初毫無進展，要么覆蓋范圍太大，要么根本觸發不了。直到蘇雨晴換了一種訓練方式。

“不要想著'減速'。“她站在程默身后，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感受時間的流動，然后...輕輕推它一下。“

程默閉上眼睛，按照她的指示感受。奇怪的是，在藥物作用下，那種平時混亂的時間感變得清晰起來，他能“看“到時間像水流一樣在標靶周圍流動。

他伸出手，想象自己只是在那水流中投入一顆小石子。腕帶數字跳動：71%→70%。

懸浮的金屬標靶突然一滯，而周圍空氣毫無變化。蘇雨晴的飛刀精準命中靶心，發出清脆的“叮“聲。

“進步不小。“她難得地稱贊道，“現在試試更難的。“

她按下遙控器，所有標靶開始不規則移動。程默深吸一口氣，再次嘗試。這次他選擇只影響最遠處的一個標靶，但能力卻像脫韁野馬般失控擴散，所有標靶同時減速。

腕帶數字暴跌至62%，程默感到一陣眩暈，不得不單膝跪地穩住身體。

“藥物干擾了你的控制力。“蘇雨晴扶他坐下，“休息十分鐘。“

她遞給程默一瓶水，在他身旁坐下。兩人肩并肩靠著訓練場墻壁，沉默了片刻。

“你看到什么了？“蘇雨晴突然問，“在醫療室，當你碰到我的手。“

程默嗆了一口水：“你怎么...？“

“預知能力者的直覺。“她轉動著戒指，“而且你臉上的表情很明顯。“

程默猶豫了一下，還是描述了那個雨中立碑的畫面。蘇雨晴的表情瞬間凝固，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戒指。

“那是我父母的墓地。“她輕聲說，“每年忌日我都會去。你看到的...可能是未來的場景。“

她從頸間拉出一條細鏈，上面掛著一個小巧的吊墜。按下隱藏的開關，吊墜展開成微型相框，里面是一張全家福：年輕的蘇雨晴站在一對中年夫婦中間，三人笑得燦爛，背景是某個海濱城市。

“車禍前三個月拍的。“她的指尖輕輕撫過照片，“我嘗試了七次救他們，但時間線似乎有某種...自我修正能力。無論我改變什么，結局總是一樣。“

程默不知該說什么，只能輕輕握住她的手。這次她沒有抽走。

“黎博士說這是'時間悖論防護'。“蘇雨晴收起照片，“重大事件有固定的錨點，時間重置只能改變細節，無法顛覆核心。“

“所以你放棄了？“

“不，我找到了新的目標。“蘇雨晴站起身，拉程默起來，“阻止'暗潮'制造更多我這樣的孤兒。繼續訓練。“

下午的訓練比上午順利得多。程默逐漸掌握了精確控制的方法，到傍晚時，已經能在不眩暈的情況下連續減速五個移動標靶。腕帶數字停在58%，沒有再大幅波動。

“最后一組。“蘇雨晴設置好訓練程序，“三個標靶，不同方向，不同速度。同時精確減速，然后我會射擊。“

程默點頭，集中注意力。三個標靶開始以復雜軌跡運動，他深吸一口氣，同時鎖定三個目標。時間感再次變得清晰，他能“看“到每個標靶周圍的時間流速。

就在他準備觸發能力的瞬間，一陣尖銳的疼痛突然刺穿太陽穴。眼前閃過一個畫面：蘇雨晴的飛刀擊中第三個標靶時，標靶會爆炸，金屬碎片將刺穿她的右眼。

“停下！“程默大喊，但蘇雨晴已經出手。

沒有時間思考。程默全力觸發能力，但不是減速——他伸出手，想象自己將時間之流向回撥動。腕帶數字瘋狂下跌：58%→40%→22%...

世界仿佛倒帶般逆轉：飛刀從標靶上退回，蘇雨晴的手臂收回拋擲姿勢，三個標靶的運動軌跡完全倒轉。最終，一切回到程默發出警告前的狀態。

“第三個標靶被動了手腳！“他喘著氣喊道，腕帶已經變成危險的紅色，15%。

蘇雨晴立即停止動作，檢查標靶。果然，在第三個標靶內部隱藏著微型爆炸裝置，觸發條件是受到金屬撞擊。

“陷阱。“她小心地拆解裝置，臉色陰沉，“基地里有內鬼。“

程默的視線開始模糊，藥物的抑制效果被剛才的爆發徹底擊穿。他感到鼻腔一熱，鮮血滴在訓練服上。最后的意識中，他看到蘇雨晴驚慌的臉和沖進來的安保人員，然后世界陷入黑暗。

黑暗中，程默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他站在一個巨大的鐘表內部，齒輪環繞著他緩緩轉動。每個齒輪上都刻著不同的日期和事件：2023年5月12日，咖啡館槍擊；2020年8月7日，實驗室爆炸；2017年11月3日，海濱車禍...

最后一個日期讓他渾身發冷：2025年9月18日，時質超新星。

一個聲音在齒輪間回蕩：“時間不是線性的，而是螺旋的。終點即是起點...“

程默猛地驚醒，發現自己回到醫療室，窗外已是深夜。黎文淵和蘇雨晴站在床邊，表情凝重。

“你逆轉了局部時間流。“黎文淵直接說道，“不是全局重置，而是精確的局部回溯。這種能力...理論上不應該存在。“

程默的喉嚨干得像沙漠：“我昏迷了多久？“

“六小時。“蘇雨晴遞給他一杯水，“標靶上的炸彈是'暗潮'的納米技術，通過通風系統植入。基地已經全面戒嚴。“

黎文淵調出程默昏迷期間的腦部掃描：“更奇怪的是你的時質水平。看這里——“他指向腕帶記錄，“使用能力后一度降到15%，但現在又回升到65%。“

“這不可能。“程默盯著數據，“你說過時質恢復極慢。“

“對普通時間重置者是這樣。“黎文淵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但你的松果體...它在自行產生時質，就像微型工廠。“

蘇雨晴突然警覺地抬頭：“博士，如果'暗潮'知道這點...“

“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活捉他。“黎文淵關閉顯示屏，“程默，從現在起，你不準單獨行動。蘇雨晴會24小時貼身保護。“

程默看向蘇雨晴，發現她耳尖微微發紅，但表情依然嚴肅。

“還有一件事。“黎文淵壓低聲音，“關于你看到的日期——2025年9月18日。那是我們預測的'時質超新星'日期，全球時間結構可能崩潰的理論臨界點。“

程默想起夢中的聲音：“終點即是起點...“

黎文淵猛地抓住他的手臂：“誰告訴你的？這句話是'時間之父'克萊門斯的最后遺言！“

就在這時，警報突然響徹整個基地。紅色警示燈開始旋轉，廣播里傳來急促的聲音：“所有人員注意，一級警戒！基地外圍發現'暗潮'部隊，預計接觸時間十五分鐘！重復，一級警戒！“

蘇雨晴瞬間進入戰斗狀態，從床下拖出一個武器箱：“我們得立刻撤離。程默，能走嗎？“

程默試著站起來，雙腿還有些發軟，但勉強能行動。黎文淵快速輸入一串密碼，墻上的隱藏門滑開，露出一條狹窄的應急通道。

“通往地下車庫，有裝甲車隨時待命。“黎文淵遞給蘇雨晴一個數據芯片，“這里有程默的所有研究數據和安全屋坐標。保護好他，他的能力可能是阻止超新星的關鍵。“

蘇雨晴點頭，熟練地檢查手槍上膛：“您不跟我們一起走？“

“我會留下拖延時間。“黎文淵露出決絕的微笑，“記住，找到'時間之父'的遺產，那是唯一的希望。“

程默想說什么，卻被蘇雨晴拉進通道。門關閉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黎文淵從抽屜里取出一把老式左輪手槍，平靜地裝上子彈。

通道又窄又暗，只有應急燈提供微弱照明。程默跟著蘇雨晴快速前進，心跳聲大得仿佛能蓋過警報。

“黎博士會有事嗎？“他忍不住問。

蘇雨晴沒有回頭：“別想沒用的，專注逃跑。“

轉過一個拐角后，她突然停下，舉起拳頭示意安靜。前方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金屬碰撞聲。蘇雨晴貼著墻壁小心窺探，然后迅速縮回。

“'暗潮'的突擊隊，至少六人。“她低聲說，“另一條路。“

他們折返到岔路口，選擇另一條通道。程默的太陽穴突然刺痛，眼前閃過畫面：通道盡頭有埋伏。

“等等！“他拉住蘇雨晴，“前面有——“

爆炸聲淹沒了他的警告。通道盡頭炸開一團火球，沖擊波將兩人掀飛。程默在最后一刻觸發局部時間減速，讓大部分碎片從身旁擦過，但仍有幾塊擊中了蘇雨晴的肩膀。

“蘇雨晴！“程默爬到她身邊，發現她右肩血肉模糊，但意識清醒。

“EMP地雷...卑鄙。“她咬牙撕下袖子簡單包扎，“他們知道我們會走這條路。“

腳步聲從前后兩個方向逼近，他們被包圍了。程默的腕帶顯示時質水平：60%。足夠一次小范圍時間暫停，但之后...

蘇雨晴似乎讀懂了他的想法：“別亂來。我數到三，向右邊的管道口突圍。準備好你的能力。“

程默點頭，集中精神準備觸發能力。就在這時，通道的燈光突然全部熄滅，陷入絕對黑暗。一個陌生的男聲通過揚聲器響起：

“程默先生，蘇小姐，請保持冷靜。我是'守望者'阿爾法，來協助你們脫困。三秒后會有閃光彈，閉上眼睛。“

程默本能地信任這個聲音，拉緊蘇雨晴的手。刺目的白光即使隔著閉上的眼瞼也能感受到，隨即是幾聲悶響和人體倒地的聲音。

黑暗中，一只手拉住他的胳膊：“這邊走，快！“

程默扶著蘇雨晴跟上那個模糊的身影。他們七拐八繞，最終爬上一段鐵梯，來到地面一處隱蔽的出口。外面停著一輛沒有任何標志的黑色越野車。

陌生人——一個戴戰術目鏡的高大男子——幫他們上車，然后迅速駛離基地。后視鏡里，程默看到基地上空升起的濃煙和閃爍的警燈。

“黎博士...？“他不敢問完。

阿爾法沉默片刻：“他啟動了自毀程序，帶走了至少二十個'暗潮'精銳。臨終前他發給我一條信息：'保護好種子'。“

蘇雨晴握緊拳頭，指節發白。程默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悲傷，盡管與黎文淵相識不久，但老人的犧牲讓他心如刀絞。

“我們去哪？“他最終問道。

“安全屋，暫時。“阿爾法調整后視鏡，露出鏡片下一雙奇特的銀色眼睛，“然后去找'時間之父'的遺產。如果預言是真的，我們只剩下不到三個月了。“

程默看向窗外飛速后退的景色，腕帶上的數字悄然回升到65%。他不知道自己的身體里究竟藏著什么秘密，但有一點已經確定：他不再只是一個偶然獲得能力的會計，而是某種更大棋局中的關鍵棋子。

蘇雨晴的手輕輕覆上他的，無聲地傳遞著力量。程默回握住那只手，感受著彼此的溫度。無論前方有什么，至少他們不再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