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熟悉,好熟悉!
那雙眼睛格外的熟悉!
剛才光影下的簡單一瞥,她看到了那個男人臉上的面具,同樣也看到了他的那雙眼睛。
她篤定肯定在哪里見過那雙眼睛!
時杳杳是插畫師,從小就接觸美術的她,對線條、光影等等這些肉眼可見的元素可謂極其的敏感,她能抓住一個人身上最醒目的一點,尤其是眼睛。
只不過她需要從繁瑣的記憶中,找到和那雙眼睛匹配的那張臉,這考驗的就不是她在美術上的敏感力了,而是在考驗她的記憶。
那個男人還在向她走來,在這個偏僻的角落中,他像是怕驚嚇到時杳杳一樣,步伐不緊不慢,沒有絲毫的侵略性。
時杳杳突然被好奇取代了剛才的恐懼。她微微瞇起眼,試圖在記憶中搜尋那雙眼睛的蹤跡。
到底在什么地方見過?
應該就在不久前,否則她不可能會對那雙眼睛感到入此熟悉。
她努力的回想著,同樣,那個男人也在一點一點的逼近她......
倏的!
一陣風起,帶起了河道兩側的海棠花雨。
粉白的花瓣在風中打著旋兒,夜色昏暗中,她不由得被這場微型的花雨吸引了注意。
她的視線隨著眼前的朵朵花瓣而轉移,雙眼的焦距從模糊逐漸變得清晰,視野越過了層層花瓣,在視線的盡頭,在那棵河邊最繁盛的垂絲海棠樹下——
她看到了一道美麗的倩影,突兀的出現在那里!
素裙、長發,眼里帶著哀怨和驚懼!!
是那個今早出現在香蘭茶鋪的女孩……
她張著嘴,似乎在努力的向著時杳杳喊著什么,可耳邊皆是管樂絲竹、和人潮鼎沸,她根本聽不清。
直到時杳杳努力的將身體探出,才隱隱約約聽到了兩個字——
“快跑——!!”
時杳杳渾身一顫,她確信自己的耳朵聽的真切無比,哪怕有嘈雜的聲響仍舊盤旋在耳邊,那兩個字也如驚雷般在耳膜之前炸起!
下一秒,她的記憶猛然鎖定在了今早的古城專線之上,在那個巴士之上,她記得她拿過了張夢佳的手機,看到了那條“桐大命案”的新聞,同樣也看到了那個犯罪嫌疑人的臉和他的......眼睛!
和眼前正向自己走來的那個男人的眼睛......一模一樣!!
時杳杳的呼吸瞬間凝固!
終于,在二人僅剩下不到二十米的距離中,那個男人猛地加快了腳步向她跑了過來,與此同時,他的手摸向了自己后腰——
一道金屬的光芒的閃出,那是一把已經露出了鋒芒的水果刀!
時杳杳渾身血液瞬間逆流!
“快跑——!!“
素裙女孩急迫的尖叫劃破夜空,終于在這一秒驚醒了時杳杳。
她轉身就往巷口狂奔。身后傳來沉重的腳步聲,男人像狩獵的野獸般緊追不舍。
“救命,救命......”時杳杳的呼喊聲卡在喉嚨里,變成破碎的喘息。青石板路在腳下打滑,她踉蹌著險些摔倒,卻不敢放慢速度。
她知道,只要穿過這條河道,沖到花神游街的人群之中,就安全了。
時杳杳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邊跑邊打開手機,企圖重新撥通張夢佳的電話,可發現自己手顫抖無力,本就是九指的她,此刻更是連手機都幾乎握不穩。
而身后的那個男人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她哪里能跑過一個成年男人的速度?
“快跑——!!”
又是那個女孩的聲音,從河對岸撕心裂肺地傳來。
所有人宛若無聲,唯有她聽的真切!
凄厲的雨聲仿若死神的召喚,或是上天垂憐,亦或是上天無眼——終于,她沖出了雨幕踏入了人群邊緣……但同時,一只手也猛地拽住了她的手腕!
下一刻,一股無法反抗的力量,正把她逐步拖向深淵......
她想要反抗,但后頸之上傳來的絲絲涼意,讓她如墜萬傾寒潭!
不要!
不要!
海棠面具之下,時杳杳驚恐的睜大了雙眼,她距離活下去就只剩下了一步,同樣距離死亡也只是毫厘之間。
“砰——”
一束煙花在夜色之中炸出迷炫的花影,照著古鎮迷離的夜景,照著華美的花車,照著千萬人興奮的表情。
同樣,也照出了時杳杳驚恐的眸色......
于是,剎那間,海棠花神回首!
“叮——”
一滴雨珠懸停在半空。
整個世界突然陷入詭異的靜止。
飄落的雨絲、飛濺的水花、飄零的花瓣,全都凝固成灰色的剪影。
時間突然被拉成綿長的細絲。時杳杳看見飛濺的雨珠懸停在半空,每一滴都折射出扭曲的街景。人群的歡聲拖拽成詭異的低頻音波,連自己狂跳的心臟都變成間隔許久的“咚......咚......”。
“嗒——”
黑傘尖點地的聲音刺破這片死寂。
時杳杳的視網膜上還殘留著煙花炸開的殘影,在晃動的光斑間,她看見巷口走來一個撐著黑傘的修長身影。傘面傾斜的弧度恰到好處,只能看見他線條分明的下頜,和胸前的黑襯衫上——一條泛著幽光的骨墜。
當傘沿又抬起半寸時,整個世界突然如浸水的墨畫般暈染開來:
燈籠的紅變成暗褐,鮮艷的花車彩綢迅速腐化成灰白。那些推擠的游客們像被抽走靈魂的皮影,保持著上一秒的神情凝固在原地。連她自己的指甲都蒙上陳舊的老照片色調。唯有那把黑傘保持著濃郁的墨色。
那柄黑傘像是來自千百年前對她的邀約,邀請她,來到他的世界!
而他,似從第二個世界,向她走來!
這一剎那,時杳杳和那個罪犯成為了這個世界唯一的焦點——
在她的身后,是那位駐足在垂絲海棠樹下的素裙女孩;
她的右側,是狀元牌坊下,正在回首望向她的海棠花神;
而左側,是那個男人撐傘破開了雨幕的封鎖,踏著如擂鼓般的腳步,踩在她每一個心跳的鼓點上,如神明向她走來!
除此之外,再無其它......
不!
這一刻,時杳杳終于看清了他的臉——
一張似乎蒙塵了數千年,卻依然清晰的臉!
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張臉,唯有這張臉,才足以配得上,他那雙有夢影交疊的雙眼。
“我們,是不是在哪...”時杳杳癡癡的望著他,如夢似幻,“見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