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端來凳子，倚青凝直接指揮他放在自己旁邊。

“我還是回去吧。”張凌凌拘謹著手腳，小聲道。

倚青凝握住她的手，看著她，目光堅定掃清她心中的不安：“來都來了，坐。”

“倚青凝說的對，畢竟除了這次你也沒機會與我們同席。”武宏苒似笑非笑的開口，忽然似乎聞到什么嫌惡的味道，佯裝捂鼻，皺眉道：“不過……還是先去換身衣裳吧。”

外面的宮女聞聲進來，欲帶張凌凌出去。被當眾說自己穿著寒酸有臭味，張凌凌低著頭，臉燙的無以見人。

順從的起身。

“可是我覺得張小姐穿的很得體，何須換衣裳。”

武宏苒不高興：“本公主已經賞賜她可以入座，已經很看得起她了，換身干凈的衣服再入坐有何不可。”

桌下，倚青舟按住倚青凝的手腕，示意她不要再與武宏苒爭辯。

這也不是什么大事，換身衣服就換身衣服，何必為了這種小事得罪公主。

“張小姐此次衣裙雖不是上乘綾羅，花樣也不是當下最時興的，繡工也比不得宮里的繡娘，但是衣裙干凈整潔，有何不妥？公主金枝玉葉，應當不知，多的是貧苦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體。若是公主連張小姐的衣裙都嫌棄令人換下，傳出去那該讓連衣服都穿不上的百姓失望傷心？”

倚青凝此處爭的不是一次簡單的換衣服，而且張凌凌未來的心性。此事傳出去，那些碎嘴子不知放大多少倍傳揚，多少人死于流言蜚語她不知，但她知道，張凌凌在話本中就是因為她的誣陷，死于流言蜚語。

武宏苒咬牙，她長這么大，還沒遇到過三番兩次言語頂撞她的，誰見了她不是好好哄著，誰敢說她的不是。

如今多次在倚青凝面前吃虧，再放過她豈不是讓她堂堂六公主的顏面掃地？

“公主莫氣，二姐姐向來隨心所欲，做事無拘束。現覺得張小姐受委屈了，才言語冒犯。”

倚萱薇在旁看似求情，實則煽風點火。

“大膽！本公主讓張凌凌換身衣服如何就委屈她了，以下犯上，簡直不知所謂，掌嘴三十！”

聞聲宮女又進來三人，一左一右將倚青凝架起。

武宏淵攔住宮人道：“住手，本殿下還在這兒呢。”

“六妹妹，青凝表妹說的是有些嚴重，但是不無道理。不如這樣，各退一步，讓張小姐下去換衣服，都不再追究。二哥，你說呢？”

武宏毅皺眉，未說話。

倚青舟起身：“此事是小妹魯莽，心直口快，但是并無惡意。惹公主不快，在下自罰三杯，回去會好好教導小妹。”

夏思明也道：“在下聽說過倚二小姐一些傳聞，是性情中人，公主念在倚二小姐是護友心切，不如饒恕她這次以下犯上。”

武宏苒沉吟片刻，莞爾一笑：“看在他們都為你求情的份上，本公主就饒恕一次你的心直口快，若是有下次，誰求情都不管用。”

“愣著干嘛，還不帶張凌凌下去換衣服！”宮女們松開倚青凝的胳膊，站在張凌凌面前，無聲的壓迫。

張凌凌低頭認命，只是那垂著的眼里有屈辱有不甘。在上位者面前，穿的寒酸也是一種錯。可是她們穿的綾羅綢緞卻都來自她們瞧不起的人手里織出來的。

倚青凝還想說話，卻對上倚青舟警告的眼神。他們是臣，上面的是公主。

以下犯上，不講理的直接亂棍打死也沒處討說法。

“在下在隔壁聽了一會兒，不知倚二小姐所言犯了哪條律法？”

紀錦城信步而來，身后的宮女太監，小廝丫鬟恭敬行禮。

“還以為你今日又要放鴿子，你在何處聽的？”武宏淵上前勾肩搭背，一副關系很好的模樣。被紀錦城不動聲色的避開，他也不覺尷尬。

“今日恰好與友人在隔壁下棋。”

“友人呢？請他過來一起。”說著就往隔壁探，探出去一半的身子被一把折扇擋回來。

“他早已離開，隔壁就我一人在對弈。”

“你既然在隔壁，為何不早點過來，就等你齊了。”

“下棋入迷了，抱歉。”

“……”

“紀哥哥。”武宏苒紅著眼眶：“你也幫倚青凝欺負我嗎？”

紀錦城道：“殿下說笑，何人能欺負殿下。”

武宏毅這才開口：“既然大家都到齊了，就快坐。好好的聚餐莫要鬧的不愉快了。”

紀錦城還在門口，宮女們不好出去，看向武宏苒，不知還需不需要帶張凌凌下去換衣服。

武宏毅道：“你們都退下。”

宮女們魚貫而出，不一會兒，芙蓉酒樓的老板娘芙蓉笑意吟吟進來，隨之而來的是唱曲的一個姑娘，面蒙清透白紗，手抱琵琶，猶抱琵琶半遮面。

這是芙蓉酒樓的著名的彈唱美人依依，許多人擲千金求一曲，鮮少有人見過她的真面目。依依步履款款，盈盈一握的腰彎了彎，朝他們行禮。

芙蓉老板娘道：“各位貴人，是否可以上菜了？”

得了夏思明的首肯，芙蓉退下，不會兒傳菜的仆役低眉順眼，有條不紊的進來。依依隔著屏風坐好，開始彈《春江花月夜》，此曲文雅古樸，描繪江南夜景，在這次晚宴上最合適不過。

武宏苒拉著紀錦城坐旁邊，紀錦城恭順拒絕，坐在下首，夏思明和倚青凝中間。氣氛很快在夏思明的帶領下活絡起來，眾人說起今年7月的游學會是什么。國子監每兩月左右會讓夫子帶領學生出去游學，體驗民間農耕秋種，體察民生。

但是對這些大少爺和大小姐們來說，不過是組團出去游玩，哪能真正接觸民間疾苦，地點的特意選的鄉紳的屋子，給他們耕種的田地也是無雜草的好地，干完活兒有的是鄰里送來吃食，體驗完還會感慨一句：“百姓安居樂業，吃飽喝足，生活幸福美滿。”

夜話閑談，好酒好肉，好曲相伴。

張凌凌安靜的呆在一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聽見他們說的體驗，只覺得有些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