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的采風地點定在了臨海的藝術小鎮,為期半個月。
林夏收拾行李時,手機屏幕亮起,是顧沉的消息:【幾點出發?】
她回復:【明早七點,公司大巴統一走。】
消息顯示“已讀”,但對話框上方“對方正在輸入…”的提示反復出現又消失,最終只回了一個:【嗯。】
林夏盯著那個字看了幾秒,仿佛能透過屏幕看到顧沉緊抿的唇和低垂的睫毛。她猶豫了一下,又補了一句:【每天都會發照片給你。】
這次回復得很快:【好。】
——依然簡短,但至少不是“嗯”了。
藝術小鎮的清晨帶著海風的咸濕,林夏和同事們入住的民宿正對著一片礁石灘。她剛放下行李,手機就震動起來。
「到了嗎?」——顧沉。
她拍了張窗外的海景發過去:【剛安頓好,這里風景很好。】
消息剛發出去,身后就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林夏?”
周予安站在民宿走廊的盡頭,陽光從他背后的落地窗照進來,給他整個人鍍上一層毛茸茸的金邊。他穿著寬松的亞麻襯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手里還拿著幾支炭筆,像是剛從寫生回來。
“你也來采風?”林夏有些意外。
周予安笑著走近:“嗯,受朋友邀請來當顧問。”他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秒,又禮貌地移開,“上次的事……抱歉,是我太唐突了。”
林夏搖搖頭:“該說抱歉的是我。”
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微妙,但很快被其他同事的招呼聲打斷。周予安退后一步,晃了晃手里的炭筆:“回頭聊。”
顧沉盯著手機屏幕上的照片——碧藍的海,雪白的浪,還有角落里那只明顯屬于男性的、拿著炭筆的手。
(周予安。)
他的指尖無意識地劃過那個模糊的輪廓,胸口像是被塞了一團浸水的棉花,又沉又悶。
輪椅碾過地板的聲音在寂靜的臥室里格外清晰。顧沉來到窗前,“唰”地拉緊了窗簾,將陽光徹底隔絕在外。黑暗瞬間吞噬了整個房間,只有手機屏幕還亮著微弱的光。
他緩緩抬起手,指甲深深掐進左臂內側的皮膚。疼痛像一根細線,牽扯著他即將潰散的理智。
(不能失控。)
(不能嚇到她。)
(不能……讓她為難。)
血珠滲出的瞬間,手機突然震動——是林夏新發來的消息:【晚上要和同事聚餐,可能回消息會晚一點。】
顧沉盯著那個句號看了很久,最終只是回復:【好。】
然后繼續坐在黑暗里,聽著時鐘的滴答聲,一分一秒地數著她離開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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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風的第三天,林夏正在礁石上寫生,顧靈的電話突然打了進來。
“夏夏……”顧靈的聲音罕見地帶著猶豫,“你那邊忙嗎?”
海風有些大,林夏把手機貼近耳朵:“不忙,怎么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阿沉這幾天……不太好。”
林夏的筆尖頓在紙上,暈開一小片藍色:“他不是一直按時吃藥嗎?”
“藥是吃了,”顧靈嘆了口氣,“但窗簾拉得死死的,誰也不讓進。張叔今早發現他手臂上……”
話沒說完,但林夏已經明白了。她的心臟猛地揪緊,眼前浮現出顧沉獨自坐在黑暗中的樣子——蒼白的臉,緊繃的下頜,還有那雙黑得純粹的眼睛。
“我明天回去一趟。”
“別!”顧靈趕緊阻止,“他要是知道我告狀,非得拆了我不可。”她頓了頓,“我就是想……你能不能偶爾給他發個語音?他表面上不說,其實一直盯著手機看。”
林夏望向遠處正在和同事討論構圖的周予安,突然做了決定:“我現在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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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林夏風塵仆仆地推開顧沉臥室的門時,濃重的黑暗像潮水般涌來。
“出去。”沙啞的聲音從角落傳來。
她沒有動,而是輕輕按亮了壁燈。暖黃的光線像一把溫柔的刀,緩緩劈開黑暗——顧沉蜷縮在輪椅里,白色襯衫皺巴巴地貼在身上,左臂的袖口卷起,露出幾道新鮮的傷痕。
他的眼睛因為突然的光線微微瞇起,卻在看清來人時驟然睜大:“……林夏?”
聲音輕得像是怕驚碎一場夢。
林夏走到他面前蹲下,視線與他平齊:“我回來了。”
顧沉的睫毛劇烈顫抖起來,手指死死攥住輪椅扶手:“為什么?”
“因為有人不乖。”她輕聲說,指尖輕輕撫上他手臂的傷痕,“疼嗎?”
顧沉猛地別過臉,喉結滾動了幾下才發出聲音:“……你不是要半個月才回來。”
“嗯,但我想你了。”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顧沉緊鎖的心門。他的肩膀微微發抖,最終緩緩低下頭,額頭抵在她的肩上:“……我也是。”
聲音悶悶的,帶著幾分委屈。
林夏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像安撫一只大型犬:“我請了三天假,陪你復診。”
顧沉抬起頭,眼睛亮得驚人:“真的?”
“嗯,但之后還是要回去完成采風。”她認真地看著他,“顧沉,你要好好的,等我回來。”
窗外的夕陽透過窗簾縫隙溜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色的線。顧沉盯著那道光線看了很久,最終輕輕點頭:“……好。”
(他的星星回來了。)
(哪怕只是短暫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