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在燃燒。

焦黑色的土地寸寸龜裂，扭曲的金屬殘骸斜插其間，像一場噩夢褪去后留下的丑陋疤痕。空氣灼熱而滯重，混雜著技能過載后刺鼻的焦糊味，每一次呼吸都拉扯著胸腔。

暗陣幽冥，林楓控制的鬼劍士角色，正倒在這樣一片狼藉的中心。生命條徹底空了，化為屏幕右下角令人心悸的暗紅色“0”。灰色的讀秒條在他角色殘破的軀體上方緩緩跳動：“9”，“8”，“7”……冰冷的數字，如同倒計時的喪鐘，敲打著整個訓練室里令人窒息的寂靜。太刀【灰燼】半截插在焦黑的地上，刀身上流轉的微弱符文光芒如同垂死喘息。

嘉世戰隊，團滅。

耳機外傳來細微的金屬摩擦聲，壓抑，克制，卻像冰錐，一下下鑿著林楓的神經。他松開了鍵盤上因過度用力而指節發白的手，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痙攣。

死寂被驟然撕裂。

“操！”劉皓猛地踹開自己的電競椅，金屬椅腿刮擦地面發出刺耳的尖叫。他幾步就沖到林楓的座位旁，那張平日里總帶著幾分虛假親和的臉此刻因暴怒而扭曲，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林楓的側臉，“又是你！又是你這該死的陣鬼拖節奏！最后那個瘟疫之陣呢？讀條呢？！你他媽等菜市場收攤呢？”

劉皓的聲音尖利得能刺穿屋頂，每個字都淬著毒液，狠狠砸在沉默的空氣里。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或愕然，或麻木，或帶著無聲的譴責。林楓坐在那一片無聲的注視中心，背脊挺得筆直，像一桿不肯折斷的標槍。指腹下鍵盤被汗水浸染留下的粘膩觸感異常清晰，灼熱的麻木感從小臂深處蔓延上來，直抵手肘。視線落在屏幕中央那灰暗的“失敗”二字上，血一樣刺目。

訓練室另一端響起腳步聲，沉穩、篤定，帶著一股睥睨的壓迫感。孫翔慢悠悠地踱了過來，那柄象征著豪強地位的神級銀武卻邪斜倚在肩頭，暗沉的光澤映著他冷硬的下頜線。

“呵。”一聲輕蔑的嗤笑從孫翔鼻腔里哼出。他停在林楓身后，眼神居高臨下地掃過屏幕里灰暗的【暗陣幽冥】，仿佛在打量一堆礙眼的垃圾。“林副隊說得沒錯。”他的話語平淡，卻比劉皓的咆哮更冰冷刺骨，“控場職業，就安分點縮在后面當眼睛、鋪鋪陣。搞什么自命不凡的輸出？輸出？你有那實力嗎？”他微微俯身，冰冷的字句像淬毒的針，扎向林楓：“沒本事裝逼，趁早——滾蛋！”

最后一個字，被孫翔刻意咬得很重，重重砸在訓練室的地板上，也砸在了每個人的耳膜上。空氣凝滯成鐵塊。

林楓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猛地攥緊，指甲深深陷進掌心，試圖用那點尖銳的疼痛壓下胸口那團灼燒得喉嚨發干的怒火。他抬起頭，視線越過面目猙獰的劉皓，投向孫翔那雙不帶絲毫溫度的眼睛。

沒有解釋，沒有爭辯。他猛地起身，電競椅被他劇烈的動作帶得向后滑出一段距離，發出一聲突兀的嘶鳴。他伸手，拔掉了主機后面那根連接著整個嘉世訓練系統、閃爍著幽綠光芒的數據線。

啪嗒。

一聲輕響，微不足道，卻像是某種閘門關閉的落鎖聲。

他再沒看任何人一眼，轉身就走。訓練室沉重的金屬門在他身后緩緩合攏，隔絕了里面可能殘留的議論，也徹底關閉了一個世界。門軸轉動的沉悶摩擦，像是沉重的嘆息。走下樓，穿過燈火通明卻空曠得讓人心頭發慌的大廳，門外H市初夏濕悶的夜風兜頭蓋臉地涌來，帶著汽車尾氣和霓虹燈的喧囂，卻吹不散心口那塊沉甸甸的寒冰。行李箱滑輪摩擦地面的聲音單調而刺耳，滾動在清冷的街道上，像是唯一的伴奏。

去哪？他不知道。

城市的夜色光怪陸離，高樓外墻的巨大屏幕流光溢彩地輪播著賽事集錦：漫天技能光效、觀眾山呼海嘯的吶喊、高舉獎杯時噴涌的金色彩帶……每一個畫面都像滾燙的烙鐵，燙在視網膜上，燙在記憶最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