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杰的居所,位于圣泉堡主堡最偏僻的西北角,與其說是房間,不如說是一個堆滿了雜物的洞穴實驗室。濃烈的草藥味、陳年羊皮紙的霉味、還有某種難以形容的、類似臭氧的金屬氣息混雜在一起,形成一股足以讓人頭暈目眩的怪味。光線昏暗,只有幾盞鑲嵌著劣質魔晶石的提燈散發著幽幽綠光,照亮墻壁上懸掛的詭異骨骼標本和浸泡在渾濁液體中的未知器官。
林逸被安置在一張鋪著粗糙獸皮的硬板床上。基蘭簡單交代幾句后便匆匆離去,堡壘的警報聲和士兵奔跑的腳步聲透過厚重的石壁隱隱傳來,如同末日臨近的鼓點。
“咳咳…年輕人,放松點,死不了。”一個沙啞、如同砂紙摩擦的聲音響起。
林逸勉強睜開沉重的眼皮。一個瘦小佝僂的身影正背對著他,在擺滿瓶瓶罐罐的架子前摸索。那人穿著一件沾滿不明污漬的灰袍,花白稀疏的頭發像枯草般支棱著。他轉過身,露出一張布滿皺紋和褐色老年斑的臉,深陷的眼窩里是一雙渾濁卻異常銳利的黃褐色眼睛,此刻正像探照燈一樣上下掃視著林逸。
這就是阿爾杰?那個雷蒙德點名要找的老巫師?林逸感覺對方的目光仿佛帶著粘性,要將他從里到外扒開看個清楚。
“埃利奧特·海諾?伯爵家那個…嗯,‘名聲在外’的小子?”阿爾杰咧開嘴,露出幾顆發黃的牙齒,笑容里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一絲玩味,“聽說你死里逃生,還突然開了竅,能‘看見’些不該看的東西?有趣,真有趣。”他拖過一把吱呀作響的木椅,在林逸床邊坐下,一股更濃郁的、混合著草藥和腐朽氣息的味道撲面而來。
沒等林逸回答,阿爾杰枯瘦如鷹爪般的手就閃電般探出,搭在了他的額頭上!那手掌冰涼粗糙,觸感如同風干的樹皮!
嗡!
就在接觸的瞬間,林逸體內那股冰冷而紊亂的未知之力(系統)如同受驚的毒蛇,猛地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帶著刺痛感的抗拒波動!皮膚下隱形的藍紫色裂紋驟然變得灼熱,仿佛要破體而出!
“嘶——!”阿爾杰如同被燙到般猛地縮回手,渾濁的眼睛瞬間瞪大,瞳孔深處爆發出難以置信的精光!他死死盯著自己的指尖,又猛地看向林逸,那眼神不再是玩味,而是充滿了震驚、狂喜,以及一種看到稀世珍寶般的貪婪!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難怪…難怪雷蒙德那小子…”阿爾杰喃喃自語,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怪不得你能從那種襲擊里活下來!怪不得你能‘看見’!不是天賦!是…是‘那個東西’在你身體里!它醒了!它竟然選中了你?!”他猛地湊近林逸,渾濁的呼吸噴在他臉上,黃褐色的眼睛里閃爍著瘋狂的光芒,“告訴我!它現在怎么樣?!穩定嗎?有沒有排斥?有沒有…低語?!”
林逸的心沉到了谷底!這個老巫師知道!他不僅知道系統的存在,還知道它是什么“東西”!他口中的“低語”,讓林逸瞬間聯想到系統信息流中那些偶爾夾雜的、令人不安的混亂雜音!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林逸強裝鎮定,試圖掙扎起身,“放開我!我要去找父親!”
“別動!”阿爾杰枯瘦的手掌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如同鐵鉗般按住林逸的肩膀!一股陰冷而帶著強烈探查意味的能量順著他的手掌強行侵入林逸體內!這感覺比系統的冰冷更令人不適,充滿了腐朽和窺探的惡意!
【警告!外部高能探測入侵!檢測到污染性精神波動!啟動…反制…滋…】腦海中系統的警報聲變得斷斷續續,充滿了干擾雜音!劇烈的沖突在林逸體內爆發!阿爾杰的探查能量如同貪婪的蛆蟲,試圖鉆入系統所在的深層;而系統則本能地調動起殘余的能量進行抵抗,混亂的藍紫色能量流在經脈中左沖右突,帶來撕裂般的劇痛!
“啊——!”林逸忍不住慘叫出聲,額頭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間浸透了衣服!皮膚下藍紫色的光芒不受控制地劇烈閃爍,如同接觸不良的燈管!
“沖突!劇烈的沖突!秩序與混亂在撕咬!像兩條毒蛇在你身體里打架!”阿爾杰卻更加興奮,他無視林逸的痛苦,黃褐色的眼睛死死盯著他皮膚下閃爍的光芒,仿佛在欣賞一場盛宴,“奇妙!太奇妙了!像一株本該被污染的腐草,卻偏偏在最骯臟的泥沼里,開出了最…扭曲的花!”他發出夜梟般的怪笑,“孩子,你不是容器!你是戰場!一個活生生的、正在進行的‘融合’與‘污染’的戰場!這比任何古籍都珍貴!”
“滾…開!”林逸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求生的本能和對這老怪物的極度厭惡壓倒了一切!他不再試圖溝通系統,而是將所有殘存的意志和力量,瘋狂地涌向體內那股冰冷的未知之力(系統),只有一個念頭:【驅逐他!不惜一切代價!】
嗡——!
仿佛回應了他靈魂深處的吶喊,體內那混亂糾纏的藍紫色能量猛地向內坍縮,然后在下一個瞬間,如同被壓縮到極致的彈簧,轟然爆發!
轟!
一股無形的、混合著冰冷秩序與狂暴混亂的沖擊波以林逸為中心炸開!空氣中發出低沉的爆鳴!阿爾杰按在林逸肩上的手被狠狠彈開,整個人踉蹌著后退好幾步,撞翻了一個擺滿玻璃瓶的架子,嘩啦啦的碎裂聲和刺鼻的液體氣味彌漫開來!
阿爾杰站穩身形,看著自己微微顫抖、皮膚上浮現出細小灼痕的手指,又看向床上因為強行爆發而再次陷入半昏迷狀態、皮膚下光芒卻暫時平復下去的林逸,渾濁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凝重和一絲…忌憚。
“好強的…反抗意志。”他低聲自語,隨即又神經質地笑了起來,“有意思!太有意思了!雷蒙德,你這兒子…可比你當年帶勁多了!”
就在這時,一個傳令兵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臉色慘白:“阿爾杰大人!伯爵…伯爵大人召集所有高階騎士和巫師!裂縫…裂縫里的東西快壓制不住了!賽琳大人說…說必須立刻執行那個計劃!伯爵他…他好像要親自下去!”他的聲音帶著哭腔。
深淵核心的搏動似乎穿透了層層巖石,清晰地傳遞到每個人的腳下。噗通…噗通…帶著毀滅的韻律。
阿爾杰臉上的瘋狂笑容瞬間收斂,變得陰沉無比。他看了一眼床上氣息微弱的林逸,又看了一眼被自己撞翻的狼藉,啐了一口:“該死的維克爾…該死的深淵雜種!”他不再理會林逸,抓起靠在墻邊一根扭曲的木質法杖,像一陣風般沖了出去。
實驗室里只剩下林逸粗重的喘息聲和外面越來越急促的警報與腳步聲。死亡的倒計時仿佛在耳邊滴答作響。
【坐標…112,76…深度偏移…核心…同源…能量…吸收/壓制…】
系統在強行爆發后陷入更深沉的紊亂,但那個斷斷續續的碎片信息,卻如同烙印般刻在林逸混亂的意識里,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清晰!112,76!那是唯一的希望!它可能就在堡壘地下深處,甚至可能…就在那深淵核心的附近!是同源的能量?還是陷阱?
父親要親自去送死…深淵的通道即將打開…圣泉堡乃至整個北境都將化為焦土…
“呃…”林逸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低吼,劇痛和虛弱如同潮水般沖擊著他的意志,但一股更強烈的、不甘就此滅亡的火焰在心底燃燒起來!他掙扎著,用盡全身力氣,從那張散發著怪味的獸皮床上滾落下來,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骨頭像是散了架,但他咬著牙,用顫抖的手臂支撐起身體。
他不能死在這里!更不能讓那個把他當成“腐草”和“戰場”的老怪物得逞!也不能讓父親…白白送死!
坐標…必須去坐標!
林逸像一匹受傷的孤狼,拖著幾乎不聽使喚的身體,扶著冰冷的石壁,一步一步,朝著記憶中系統最初提示的方位——堡壘地下倉儲區的深處,艱難地挪去。每一步都伴隨著撕裂般的疼痛和眩暈,皮膚下的藍紫色裂紋在昏暗的光線下若隱若現,如同瀕死星辰最后的閃爍。
他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是救贖的“補給”?還是加速毀滅的深淵陷阱?抑或是…揭開他這具軀體和體內“異物”終極秘密的鑰匙?
他只知道,這是唯一能抓住的、通往生路的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