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為粘稠。林逸裹緊沾滿血污和泥濘的斗篷,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在濕冷的山路上。系統光幕像幽靈般懸浮在視野邊緣,【能量耗盡】的警告閃爍著不祥的紅光,倒計時無情地跳動著:**9小時47分**。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左肩的隱痛——那里曾被箭矢貫穿,雖然被“暴血術”強行愈合,但皮下的肌肉纖維仍在發出無聲的抗議。
“圣泉堡...”他咀嚼著這個陌生的名字。記憶碎片告訴他,這是海諾公國北境最大的軍事堡壘,也是他名義上的父親——雷蒙德·海諾伯爵的居城。一個嚴厲、古板、以鐵血手段統治邊境二十年的老騎士。而“林逸”這具身體的原主,似乎是伯爵不太成器的次子,被送往南方“鍍金”途中遭遇伏擊。
懷表在口袋里沉甸甸的,那個“A”和“J”的刻痕像烙鐵般燙著他的思緒。干尸最后那句“維克爾已經...”像未解的咒語懸在心頭。
**吱嘎——**
沉重的橡木閘門在晨霧中緩緩升起,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圣泉堡如同蟄伏的鋼鐵巨獸,黑曜石砌成的城墻上布滿了箭垛和猙獰的投石機。守衛的士兵穿著锃亮的板甲,胸甲上刻著咆哮熊首的紋章——海諾家族的家徽。他們的眼神銳利如鷹,審視著這個在破曉時分獨自歸來的狼狽身影。
“站住!什么人?”長矛交叉,寒光閃閃。
林逸深吸一口氣,努力模仿記憶中那個紈绔子弟的腔調,卻掩不住聲音里的沙啞和疲憊:“睜開你們的狗眼!是我,埃利奧特·海諾!”他掀開兜帽,露出那張屬于伯爵次子的、此刻卻蒼白如紙的臉。
守衛們明顯一愣,隨即爆發出難以置信的驚呼。
“埃利奧特少爺?!”
“諸神在上!您還活著?!”
“快!通報伯爵大人!少爺回來了!”
騷動瞬間蔓延。城門洞開,林逸被一群驚愕又狂喜的士兵簇擁著進入堡壘。他強撐著挺直脊背,目光卻像雷達般掃過堡壘內部:寬闊的校場上,晨練的騎士們動作整齊劃一,呼喝聲震天響;鐵匠鋪傳來叮叮當當的打鐵聲,火星四濺;空氣中彌漫著皮革、汗水和鐵銹混合的硬朗氣息。這是一個純粹的騎士堡壘,崇尚力量與紀律,對“巫師”這類存在有著近乎本能的排斥。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肩頭,那里似乎還殘留著魔力涌動后的灼熱感。
“哥哥!”
一個清脆如銀鈴的聲音穿透喧囂。林逸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穿著淡藍色裙裝的嬌小身影像炮彈般沖下主堡的石階,撲進他懷里。少女約莫十三四歲,亞麻色的長發有些凌亂,白皙的小臉上掛著晶瑩的淚珠,一雙淺綠色的眼眸如同林間最清澈的泉水,此刻正盛滿了失而復得的狂喜——這是他的妹妹,艾莉婭·海諾。
“艾莉婭...”林逸有些僵硬地抱住她。記憶中這個妹妹與原主關系親近,是她在這個冰冷堡壘里為數不多的溫暖。少女身體的溫度讓他緊繃的神經微微一松。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會有事!”艾莉婭抽泣著,小拳頭輕輕捶打他的胸口,“父親派人找遍了整個黑松林,只找到燒毀的馬車和...和...”她說不下去了,只是死死攥住他的衣角,仿佛怕他再次消失。
就在這時,一股沉重的、帶著無形壓力的腳步聲從主堡大門內傳來。周圍的喧囂瞬間沉寂下去,士兵們如同被馴服的獵犬般垂下頭顱,連艾莉婭也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
雷蒙德·海諾伯爵出現了。
他比記憶中更高大、更冷硬。歲月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刻下了深刻的紋路,花白的頭發一絲不茍地梳向腦后,深陷的眼窩里是一雙鷹隼般銳利的灰色眸子,此刻正毫無溫度地審視著林逸。他穿著黑色的便服,沒有披甲,但那股久經沙場、手握生殺大權的氣勢比任何盔甲都更具壓迫感。他的目光在林逸破爛的衣衫、殘留的血跡上停留片刻,最終定格在他蒼白卻異常“精神”的臉上。
“父親。”林逸微微躬身,模仿著記憶中的禮節,心臟卻在胸腔里擂鼓。他能感覺到伯爵的目光像冰冷的解剖刀,試圖剝開他所有的偽裝。
“進來。”雷蒙德的聲音低沉沙啞,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仿佛歸來的不是一個兒子,而是一件失而復得的物品。他轉身走向主堡,步伐沉穩有力。
艾莉婭擔憂地看了林逸一眼,小聲說:“父親他...很擔心你。”但這話聽起來連她自己都不太信。
書房里彌漫著羊皮紙、雪松木和淡淡的硝石味。厚重的橡木書桌后,雷蒙德靠在高背椅上,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扶手,發出沉悶的篤篤聲。
“說吧。”他開門見山,目光如炬,“誰干的?多少人?你怎么活下來的?”
林逸早有準備,他隱去了系統和干尸的部分,只描述了一場“兇殘的蜥蜴騎兵伏擊”,護衛們如何英勇戰死,自己如何“僥幸”在混亂中逃脫,憑著模糊的方向感摸回堡壘。他的敘述半真半假,重點突出了那些騎兵詭異的紫色紋路和他們提到的“命名日禮物”以及“那個東西”。
“...最后我躲進山洞,直到天亮才敢出來。”林逸結束了他的“陳述”,手心微微出汗。他注意到,當提到“紫色紋路”和“那個東西”時,雷蒙德敲擊扶手的動作微不可察地停頓了一下。
“紫色紋路...”雷蒙德低聲重復,眼神變得更加幽深,“灰塔的走狗,越來越肆無忌憚了。”他站起身,走到壁爐旁,拿起火鉗撥弄了一下炭火。“你做得不錯,埃利奧特。至少沒像個懦夫一樣死在外面。”這大概是他能給出的最高評價了。
“父親,‘那個東西’是什么?他們似乎很想要它...”林逸試探著問。
雷蒙德猛地轉身,目光銳利如刀:“不該問的別問!那不是你該知道的事!”他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嚴厲,甚至有一絲...緊張?“回你的房間去,洗干凈,休息。這件事到此為止,我會處理。”
一股無形的力量似乎壓在林逸胸口,讓他無法再追問。他只能低頭:“是,父親。”
“等等。”雷蒙德叫住他,走到一個厚重的橡木柜前,用鑰匙打開一道暗格,取出一個用蠟封口的、巴掌大小的水晶瓶。瓶子里裝著一種粘稠的、散發著微弱藍光的液體。“把這個喝了。它能穩定氣血,修復暗傷。”
林逸接過水晶瓶,入手冰涼。系統光幕在此時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檢測到高純度生命精華...可轉化為基礎能量...】雖然微弱,但提示出現了!這瓶東西,很可能就是系統提示的“補給”!
他壓下心中的激動,拔掉蠟封,仰頭將液體灌了下去。一股難以形容的清涼感瞬間從喉嚨滑入胃部,隨即化作溫和的熱流涌向四肢百骸。左肩的隱痛迅速緩解,身體的疲憊感也被驅散了大半。更重要的是,系統那刺目的紅色警告消失了,變成了柔和的藍色:【能量補充中...1%...2%...】。
“謝謝父親。”林逸真心實意地道謝。
雷蒙德只是揮了揮手,重新坐回書桌后,目光投向墻上懸掛的巨大軍事地圖,不再看他。
回到原主記憶中那個華麗卻冰冷的房間,林逸緊繃的神經終于松懈下來。他立刻呼喚系統。
光幕穩定地展開:
【狀態更新】
生命體征:穩定(輕微肌肉勞損)
能量儲備:15%(持續恢復中)
特殊狀態:「暴血術」后遺癥(基因鏈輕微損傷,需持續補充生命精華)
解鎖功能:基礎掃描(半徑10米)
“掃描房間。”林逸默念。
光幕流轉:【檢測到3處異常能量點:1.床頭柜底層夾縫(金屬制品,微弱輻射)。2.壁爐上方家族畫像(視覺監控法陣)。3.窗外橡樹(生命體監聽)】
林逸心中一凜。床頭柜夾縫?他依言摸索,指尖觸到一個冰冷的金屬片——是一枚小巧的、刻著荊棘花紋的銀質徽章,背面有個極小的字母“F”。這絕對不是原主的東西!是誰放的?監控法陣和監聽者又是誰的人?父親?還是其他勢力?
“哥哥?”艾莉婭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擔憂,“你睡了嗎?”
林逸迅速收起徽章,調整表情:“沒呢,進來吧,艾莉婭。”
艾莉婭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熱氣騰騰的肉湯和面包。“我給你拿了些吃的。”她放下托盤,坐到床邊,淺綠色的眸子仔細地打量著他,忽然,她的目光定格在林逸的左手手背上,眉頭微蹙。
“怎么了?”林逸注意到她的異樣。
“哥哥...你的手...”艾莉婭伸出纖細的手指,遲疑地點了點他的手背,“這里...有藍色的、像裂紋一樣的光...一閃一閃的,像壞掉的魔晶燈...好奇怪...”她的語氣充滿了困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林逸的心猛地一沉!他立刻看向自己的手背——皮膚光滑,什么都沒有!但艾莉婭的樣子絕不像在說謊!
**真實之眼!**系統提供的資料里提到過這種罕見天賦!她能看到自己都無法察覺的魔力殘留?或者說...是“暴血術”和系統能量在他體內留下的、尚未完全平復的痕跡?
就在這時,書房的方向突然傳來雷蒙德伯爵一聲壓抑著狂怒的低吼!緊接著是重物砸在地上的碎裂聲!
“待著別動!”林逸按住想要起身的艾莉婭,自己則悄無聲息地閃到門邊,側耳傾聽。
隱約的咆哮聲斷斷續續傳來:“...維克爾!他怎么敢?!...‘蝕骨之毒’...水源?!...立刻封鎖西側水渠!調‘鐵荊棘’騎士團!快!”
蝕骨之毒?水源?維克爾?!林逸瞳孔驟縮。那個灰塔首席的名字!干尸的警告!還有父親此刻的暴怒...難道襲擊他的灰塔巫師,目標不僅僅是“那個東西”和殺他滅口...他們真正要做的,是對圣泉堡的水源下手?!
城堡的警報鐘聲在此刻凄厲地炸響!打破了黎明的寂靜,也宣告著短暫的平靜徹底終結。
林逸握緊了拳頭,皮膚下,那被艾莉婭看到的“藍色裂紋”似乎又灼熱了一分。系統的提示在視野中閃爍:【偵測到大規模毒素污染擴散...目標:圣泉堡地下水脈...污染源:深淵魔能衍生物“蝕骨之毒”...】。
風暴,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