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罡三百二十七年霜月，青州運河的水面結了一層薄冰。

雷風蹲在碼頭邊的青石板上，黑色貂裘在晨風中微微擺動。他伸出戴著鹿皮手套的右手，輕輕撥開覆蓋在尸體面部的冰碴。死者是個年輕男子，面色青白，嘴唇卻詭異地呈現淡藍色，像是含著塊冰。

“第三具了。“雷風嘆了口氣，白霧在寒冷的空氣中凝結又消散。他兩指撐開死者的眼皮，瞳孔已經擴散，但最奇怪的是——眼球表面覆著一層霜花。

身后傳來靴子踩碎薄冰的聲響。雷風頭也不回：“老周，讓你查的漕運記錄呢？“

“總捕頭，查過了。“周捕快小跑過來，手里捧著本濕漉漉的冊子，“這三人都是'福運號'的船工，但分別在三條不同的漕船上做工。“

雷風皺眉，接過冊子隨手翻了幾頁。突然，他的手指停在某處：“這個叫阿良的，上個月請假五日？“

“說是老母病重...“

“去查查真假。“雷風站起身，黑色官服下擺沾了冰水，很快結出細小的冰晶。他轉向運河，瞇起眼睛：“三具尸體都是從上游漂下來的，但第一具出現在城南，第二具在城北，這第三具...“他踢了踢腳下的青石板，“正好在六扇門眼皮底下。“

周捕快搓著手：“總捕頭，這案子邪性得很。仵作說死者心臟都被凍住了，可身上一點傷口都沒有...“

“玄氣。“雷風吐出兩個字，轉身走向停尸的棚子，“去請欽天監的人來。“

“已經去請了，但...“周捕快欲言又止，“聽說派來的是那位'冰仙子'...“

雷風腳步一頓，嘴角抽了抽：“靈霜？“

話音未落，碼頭突然刮起一陣刺骨寒風。雷風猛地回頭，只見運河上的薄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厚，冰層下傳來令人牙酸的“咔咔“聲。

一道白色身影踏冰而來。

女子一襲素白長裙，外罩銀絲薄紗，黑發用一根冰晶簪子松松挽著。她每一步落下，冰面就蔓延開細小的霜花。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腰間懸著的一柄透明短劍，劍身似冰非冰，在晨光中流轉著奇異的光彩。

“靈霜大人。“周捕快連忙行禮。

女子微微頷首，目光卻落在雷風身上：“雷總捕頭還是這般...不拘小節。“她的聲音清冷，眼神掃過雷風結冰的衣擺。

雷風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靈霜姑娘倒是越發仙氣飄飄了。怎么，欽天監現在連驗尸這種臟活也接？“

“玄氣殺人，自當歸欽天監管轄。“靈霜走到尸體旁蹲下，纖長的手指懸在死者胸口上方三寸。她閉目凝神，指尖漸漸泛起淡藍色光芒。

雷風抱著手臂站在一旁，目光卻不自覺地落在靈霜的側臉上。三年不見，這丫頭出落得越發...他猛地掐斷這個念頭，轉而盯著她驗尸的手法。

突然，靈霜指尖藍光大盛，死者胸口竟浮現出蛛網般的冰紋！

“霜心訣。“她睜開眼，冰藍色的瞳孔微微收縮，“兇手至少是玄階中品的霜系修煉者。“

雷風蹲到她身邊：“能追蹤到來源嗎？“

靈霜搖頭：“玄氣殘留太微弱。“她指向死者脖頸處一道幾乎不可見的紅痕，“但這不是第一現場。死者先被勒暈，再被霜心訣貫穿心臟。“

“有意思。“雷風突然伸手，在死者發間拈出一片枯葉，“青蘿葉，只生長在城南溫泉附近。“

兩人目光相接，一瞬間仿佛有火花迸濺。

“我去城南。“雷風起身。

“我查漕幫。“靈霜同時站起。

周捕快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小心翼翼地問：“那...屬下做什么？“

“查這個阿良的請假記錄。“雷風拍拍周捕快的肩，大步走向碼頭外停著的馬匹。經過靈霜身邊時，他低聲道：“酉時，六扇門匯合。“

靈霜輕輕“嗯“了一聲，透明短劍突然發出輕微的嗡鳴。她皺眉按住劍柄，看著雷風遠去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城南溫泉區霧氣氤氳，與外面的寒冬形成鮮明對比。雷風牽著馬走在石板路上，黑色官服已經換成普通布衣，但腰間懸掛的青銅令牌仍顯示著他的身份。

“這位官爺，來泡湯啊？“路邊茶肆的老板娘熱情招呼。

雷風笑著搖頭：“打聽個事。最近可有生面孔在這一帶活動？“

老板娘眼神閃爍：“官爺說笑了，我們這溫泉區哪天沒有生面孔...“

雷風摸出幾個銅錢排在桌上：“三個船工，可能是一起來的。“

“哦！“老板娘突然壓低聲音，“前幾日倒是有三個漢子來泡湯，神神秘秘的，包了最里面的'青蘿池'。但...“她左右看看，“只見到兩個出來。“

雷風眼睛一亮：“哪天的事？“

“大前天傍晚。“老板娘回憶道，“其中一個還問哪里有賣'火靈芝'的。“

雷風手指一頓。火靈芝是克制霜系玄氣的藥材，價格不菲。他謝過老板娘，徑直向溫泉區深處走去。

青蘿池藏在山壁凹陷處，四周垂掛著茂密的青蘿藤。雷風蹲在池邊，手指劃過濕潤的巖石，突然在某個縫隙中摸到一塊硬物——半枚被蒸騰水汽浸濕的銅牌，上面刻著“漕運“二字。

“果然...“雷風瞇起眼睛。就在這時，他耳尖一動，猛地側身！

一支冰錐擦著他的臉頰釘入身后石壁！

“反應不錯。“清冷的女聲從霧氣中傳來。

雷風無奈轉身：“靈霜姑娘，打招呼的方式真特別。“

靈霜從霧中走出，白色裙擺竟不沾半點水汽。她指尖還縈繞著淡淡的藍光：“漕幫有線索。“

“巧了，我也有。“雷風晃了晃銅牌，“看來我們得交換情報。“

靈霜瞥了眼銅牌：“福運號的船工每月初八會去漕幫總舵領餉銀。但上個月...“她手指輕彈，一道藍光在空中凝結成日期，“初八當晚，漕幫賬房失火，燒死了兩個伙計。“

雷風吹了聲口哨：“毀尸滅跡？“

“不。“靈霜搖頭，“那兩人是被凍死的，火是后放的。“

兩人同時沉默。溫泉的水汽在周圍凝結又消散，仿佛無形的帷幕。

“火靈芝。“雷風突然說，“死者之一打聽過這個。“

靈霜眼中精光一閃：“克制霜心訣的藥材。“

“看來有人想自救。“雷風站起身，“走吧，去會會漕幫那位'笑面虎'幫主。“

靈霜卻不動：“你衣服濕了。“

雷風低頭，這才發現蹲著時褲腳浸在了溫泉里。他無所謂地笑笑：“辦案哪顧得上...“

話未說完，靈霜指尖藍光一閃，他褲腳上的水瞬間凝結成冰，又“啪“地碎裂落下，布料竟已干透。

“多謝。“雷風怔了怔，隨即笑道，“不過下次能不能提前說一聲？我里面...“

靈霜轉身就走，耳尖卻微微泛紅。

漕幫總舵設在運河最大的碼頭上，是座三進的大院。雷風亮出令牌，守衛卻面露難色：“總捕頭，幫主今日不見客...“

“是不見客，還是不敢見？“雷風冷笑，突然身形一閃，已經越過守衛。靈霜如影隨形，兩人轉眼就到了正廳門前。

廳內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廢物！連兩個小捕快都攔不住！“

雷風推門而入：“趙幫主好大的火氣。“

廳內，一個富態的中年男子正摔碎茶杯，見到來人臉色驟變，又迅速堆起笑容：“原來是雷總捕頭！有失遠迎！“

雷風大咧咧坐下，靈霜卻站在門邊，手按在透明短劍上。趙幫主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額頭滲出細汗。

“明人不說暗話。“雷風敲了敲茶幾，“初八那晚，趙幫主在哪？“

趙幫主干笑：“在家陪夫人...“

“是嗎？“雷風突然甩出一物，正是那半塊銅牌，“青蘿池的溫泉不錯吧？“

趙幫主臉色大變：“這...這...“

“三個船工知道什么秘密？“雷風逼近一步，“為什么要滅口？“

“不是我殺的！“趙幫主猛地站起，又意識到失言，頹然坐下，“我只是...只是奉命行事...“

靈霜突然開口：“奉誰的命？“

她的聲音不大，卻讓廳內溫度驟降。趙幫主打了個寒顫，嘴唇哆嗦著：“是...是...“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破空之聲！靈霜閃電般拔劍，一道冰墻瞬間凝結在趙幫主面前，“叮“的一聲，一支淬毒的短箭被凍在半空。

雷風已經破窗而出，卻只看到一道黑影消失在碼頭人群中。他咒罵一聲返回廳內，發現趙幫主面色鐵青，嘴角溢出黑血。

“箭上有毒。“靈霜收回短劍，冰墻化作霧氣消散。

雷風檢查尸體，在趙幫主衣領內側發現一個奇怪的印記——像是被冰晶烙上去的羽毛形狀。

“赤羽盟。“靈霜聲音凝重，“反抗朝廷的地下組織。“

雷風皺眉：“但霜心訣是欽天監的功法...“

兩人再次對視，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如果欽天監中有人勾結赤羽盟...

“回六扇門。“雷風沉聲道，“查三年前的卷宗。“

靈霜點頭，突然伸手按住雷風的肩膀：“小心！“

整個屋頂突然塌陷！無數冰錐如暴雨般傾瀉而下！雷風反手摟住靈霜的腰，身形如風般旋轉，黑色披風展開形成屏障，將冰錐盡數彈開。

“玄階上品！“靈霜在雷風懷中低呼，透明短劍已經出鞘，“至少兩個霜系修煉者！“

雷風咧嘴一笑，松開她的腰，從披風內抽出一對青色短刀：“比比誰先拿下？“

“幼稚。“靈霜輕哼，卻已經躍起，短劍劃出一道冰藍弧線。

屋外風雪驟起，風中傳來金鐵交鳴之聲。雷風如鬼魅般穿梭在風雪中，青色短刀帶起道道風刃。靈霜則如冰雪精靈，每一劍都讓空氣中的水分凝結成致命冰晶。

突然，兩道黑影從風雪中突襲靈霜后背！雷風大喝一聲，雙刀交叉斬出，一道龍卷風般的刀氣呼嘯而去！靈霜同時回身，短劍直刺，無數冰晶在劍尖綻放！

風與霜的力量在空中相撞，竟產生奇異的共鳴！青色風刃裹挾著冰晶，形成前所未有的風霜龍卷，將兩個黑衣人直接掀飛！

黑衣人落地即化作冰雕，隨即“砰“地碎裂，竟連尸體都沒留下。

風雪漸息，雷風和靈霜站在滿地冰晶中，都有些喘息。

“剛才那是...“雷風盯著自己的刀。

“共鳴。“靈霜也看著自己的劍，聲音有些顫抖，“風與霜的共鳴。“

雷風突然大笑：“看來我們挺配啊！“

靈霜白了他一眼，卻掩不住眼中的驚訝。她彎腰撿起一塊黑衣人留下的碎冰，里面凍著一片赤色羽毛。

“赤羽盟的殺手。“她低聲道，“但他們怎么會霜心訣？“

雷風收起短刀，表情嚴肅起來：“三年前，欽天監曾丟失過一部功法秘籍...“

靈霜猛地抬頭：“《霜天訣》下冊！“

“看來這案子比我們想的復雜。“雷風望向六扇門方向，“走吧，該交換情報了。“

靈霜點頭，兩人并肩走入漸暗的暮色中。誰也沒注意到，他們走過的雪地上，留下的腳印周圍，風與霜的力量交織出奇異的花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