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快到了。小鎮上的人都陸陸續續忙起來。大人們忙著準備過年的東西，各種事宜加起來瑣碎得很，一天到晚忙的腳不沾地，自然也沒有閑工夫操心家中孩童。

少年郎和相對小一些的孩童，較大的忙著溫習功課，小的則在盤算著去哪里跑著玩和眼饞那些年貨。

小鎮上殷實人家不少，可對大部分人家來說，過年的那份年貨，就成了孩童們心心念念的東西。

有些稀罕的小吃，更是被來回送。從這家送到那家，再從那家送到這家，兜兜轉轉，興許又送了回來也說不定。

正坐在桌前溫習功課的少年聚精會神的翻看著書本，實在是不用心不行。

在小鎮上，家家戶戶的孩子都可以讀書認字，從八歲至十六歲，期間產生的一切開銷，全都由官府掏腰包。據說是那位皇帝老爺親自下的詔書，目的是從各個地方篩選出讀書種子來。

也就在過了年后，少年就要去參加書院選拔。考上了，就可以魚躍龍門；考不上，家里人有點見識的，把人送進各個鋪子里當個學徒，以便有個手藝養活自己，什么也不懂的，考完就扛起鋤頭下地干活去了。

鎮子上每戶人家都樂得將自家適齡孩童送入由官府出錢開辦的學塾。人人都想著自家孩子是不是那條鯉魚，況且每天完成當日課業外，還可以幫襯著些自家田里，何樂而不為呢？

少年扭了扭脖子，揉揉有些發酸的雙眼，正準備起身時聽見門外傳來些許動靜。

原來是婦人拉住了正要進屋的孩童，壓低聲音道:“你哥哥在溫習功課，馬上就是書院大考，可不能打擾了他。”

孩童嘴角頓時耷拉下來，不開心顯而易見。

這時屋里卻傳來一道聲音:“娘，讓小軒進來吧，正好我也要去陳選家一趟。”

聽聞這話，婦人才松開拉住孩童的手，沖屋里笑道:“那娘就先準備做飯，回來了正好吃飯。”被稱為小軒的孩童卻喜上眉梢，忙不迭的進屋，只是臨進屋門前還不忘沖娘親扮個鬼臉。

婦人失笑，搖了搖頭，也就由著他去了，自己則是忙著準備飯食去了。

一進門，少年笑著望向小軒，小軒撓了撓頭，破天荒有些難為情。見到這一幕，少年有些驚奇，挪揄道:“出了什么事，讓我家天不怕地不怕的李二公子不好意思，不得好好說道說道？”

李軒聽聞這話，小臉氣呼呼的鼓起來，惱道:“不是我的事，是你的事。”

少年裝成十分驚訝的樣子問道:“嗯？我的事？”李軒用他肉乎乎的手指勾了勾，示意他湊近點。

少年了然，配合的傾了傾身子。

李軒微微踮起腳尖，悄聲道:“今天在書生巷那邊玩的時候，聽見好幾個漂亮姐姐說你呢。”

一聽是這事，少年便有些意興闌珊，隨口敷衍道:“這樣啊。”

小家伙卻明顯有些急了，道:“哥你不想知道是誰嗎？她們真的很漂亮的，個高高的……”很明顯，他已經在非常努力的想好話說了，可畢竟他年歲還小，字還沒認全呢，更不要說這些夸人的好話了。

少年拍了拍李軒的小腦袋，笑道:“行了，得了便宜就見好就收，家里也從不缺你吃的，怎么還是這么貪吃，你也太容易被收買了吧。”

李軒如遭雷劈，干笑了幾聲，試圖為自己狡辯道:“哥，我只是想幫他們一個忙而已，再說了，你難道忍心讓那些漂亮姐姐們傷心嗎？”少年笑著推了推他的小腦袋，道:“行了行了，別在我這貧嘴，我要出去一趟。”

李軒殷勤地道:“哥，我送你。”

最好是再碰見幾個漂亮姐姐，這樣就又有好吃的了。

心里的小算盤噼里啪啦的響，少年哭笑不得道:“不用，自個兒耍去。”

李軒“哦”了一聲然后果真走了。

少年家住富貴巷，離陳選家所在的桃李巷有些距離，路上遇見不少熟人，大多是一同在學塾里求學的同窗，當然，也不乏有一些相熟的長輩，少年一個個招呼打過去，也就到了。

少年抬手敲門，不一會兒，陳氏來開了門。

少年笑道:“嬸嬸，我來找陳選。”

陳氏連忙側過身子讓少年進去的同時沖宅子里喊道:“陳選，小慕來找你。”

李慕熟門熟路地找到陳選的屋子，連門都不帶敲的，因為沒必要。

屋里邊一名長相清秀的少年正“用功”地看書，坐姿端正。

李慕毫不客氣的坐在陳選對面，徑自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陳選沒搭理他。

李慕卻一把將書薅過來，笑道:“行了，我還不知道你？陳叔叔讓你讀書是不錯，可我都來了你還讀什么書？”

陳選一下子泄了勁，整個人毫無形象地癱在榻上，有氣無力道:“整天待在家里看這些圣賢書籍，簡直要無聊死了，誰知道我爹是怎么想的，我又不是你，看書看得那么起勁，這幾天可給我悶壞了。”說完他雙目無神地抬頭看向屋頂，一臉的生無可戀。

李慕端起茶杯，輕輕吹散茶杯上飄著的熱氣，微微抿了一口。陳選傷心完，終于有功夫搭理李慕，不過雙眼依舊看著天花板，道:“話說，你來找我干什么，依你的尿性，現在正是關鍵時刻，平常不都是把自己關在屋子里看書嗎？”

李慕仰頭將最后一口茶飲盡，抹了把嘴才笑道:“確實找你有事。”

陳選翻了個白眼，無事不登三寶殿，就知道李慕這天天趴窩里的家伙沒事找他干嘛。

李慕仿佛看穿了他內心所想，一臉惋惜的說道:“真是可惜了，原本還想幫你說服叔叔嬸嬸讓你出去走走呢。”頓了頓，他又接著說:“不過現在嗎，看起來是沒有這個必要了。”

陳選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嚴肅道:“此話當真？”李慕笑著沒說話。

陳選斬釘截鐵地道:“走。”

遠處是一份天欲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