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杰明再也顧不上什么狗屁紳士風度、哈佛體面、律法尊嚴！

他本能地用力回抱住這具滾燙的身體，手臂鎖緊，要將克里斯蒂那散發著溫度與馨香的軀體，死死地擠壓在自己和身后這堆干燥松軟的麥草垛上！

麥草垛發出吱嘎的呻吟。

粗糙的草莖隔著薄薄的絲絨裙傳遞著刺痛感。

本杰明帶著酒氣和不自知的蠻力，兇狠地啄向克里斯蒂那誘人的唇瓣！

就在那沾著酒液的唇即將完全覆蓋下去的瞬間！

一根冰涼的食指，輕柔卻堅定地隔在了兩張嘴唇之間！

那涼涼的觸感，瞬間劈開了本杰明沸騰的欲念迷霧！

時間仿佛凝固。

他呼吸粗重，眼神里交織著被打斷的迷茫、瞬間的暴怒和一絲尚未回神的狂躁。

克里斯蒂仰著頭，那雙灰綠色的眼瞳在昏暗的月光和酒館窗口泄出的微弱黃光下，倒映著本杰明因情欲而扭曲的臉。

那眼底深處，不見慌亂或厭惡，只有一片柔美的深邃。

“噓……小紳士……”她幾乎是用氣音在說話，氣流拂過他被阻擋的唇，“急什么……你這樣，是不是……喝醉了？”

“醉”字像一把帶著倒刺的小鉤子，精準地鉤住了本杰明那點殘存的、搖搖欲墜的、屬于“哈佛紳士”的自尊心！

“我沒醉！”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吼出聲，聲音因被打斷了動作的不適感而變形，帶著一種像是被人看不起的羞憤！他直起一點身體，試圖擺脫那根討厭的手指，“我能喝！再來……再來一瓶都行！我現在清醒的很！”

克里斯蒂看著他這固執的狼狽樣，眼底那絲笑意更深了。

她非但不退縮，反而用那根手指更緊地貼著他炙熱的嘴唇，指腹若有似無地摩挲了一下，帶著一種令人心顫的撩撥感。

“沒醉？”她挑起形狀優美的眉峰，尾音拖長，“那好……證明給我看啊~”

克里斯蒂另一只手不知何時已悄悄勾起了第二瓶“紳士酒”，瓶身在她手中晃蕩著。

“外面……太冷了……”她微微蹙眉，仿佛真的感到寒意，又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柔弱，“也……太亮了。人家……是正經人呢~”

她瞥了一眼酒館窗口那點光線，又迅速轉向本杰明被酒燒得通紅的眼睛：“我住的小屋就在前面幾步路。有壁爐，暖和……還有蠟燭。”

“里面……更干凈……也更……方便。”

那“方便”二字說得異常曖昧。

“哈佛的小紳士，敢不敢……陪我回家？”她松開隔在唇上的手指，手指卻順勢滑落，極其自然地挽住了本杰明發僵的臂彎，身體輕輕倚靠上來，帶著不容拒絕的暖意，眼神在月光下閃爍著邀請，“繼續喝你的‘紳士酒’，順便聽聽我這個命途多舛女孩的凄慘生活？”

克里斯蒂仰起頭，帶著一種看似隨意，實則精準的憐憫：“也許聽了，你會覺得你的‘桎梏’……也算不得什么了呢。”

剛剛的拒絕變成了另一個、更隱秘、更曖昧的邀請，她完全洞穿了本杰明渴求傾訴和被崇拜的心理。

本杰明昏沉的腦子嗡嗡作響。

草垛硌人的觸感、礙眼的燭光、剛才被強行打斷的屈辱感，都在催促他逃離這里，進入那個她描述的、溫暖安全的“小屋”。

那幾乎是一種必然的選擇。

他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像是要吐出什么話卻又咽了回去，只是帶著一絲無處發泄的惱火和茫然，點了點頭，甚至忘了掉在地上的法律書。

跨過半米高的柵欄，克里斯蒂像是醉了一樣挽著本杰明的手，身子倒是貼得更緊了些：“您真的好有力量，靠近您，好有安全感！”

隨即又在他的右臉頰獻上了一個香吻。

一路上，本杰明享受著這種被需要的感覺，來到了克里斯蒂的小屋。

小屋比想象中還要小，但出乎意料的整潔。

是個比酒館吧臺還要小的簡易棚屋，里面卻布置得像個微縮的避風港，一張窄窄的單人床鋪著干凈的碎花棉布床單。

靠墻放著一個老舊的、但爐火還在燃燒，散發著穩定暖意的鑄鐵壁爐。角落里堆著些雜物，上面都蓋著干凈的粗麻布。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干燥的木頭燃燒味、一絲曬過太陽的干凈織物氣息，和一種屬于她的，淡淡的、類似雨后青草混著某種成熟漿果的香氣。

克里斯蒂松開本杰明的手臂，她從容地關上門，隔絕了外面的夜風，然后走到窗邊那個鋪著白色麻布、勉強稱得上桌面的小圓木墩前。

嚓！

一聲輕響，一簇跳躍的火光亮起。

她點燃了一支放在小銅燭臺上的細長紅燭。

燭火的光芒瞬間驅散了小屋的昏暗，將她修長曼妙的身姿投映在斑駁的木墻壁上，搖曳生姿。

空氣中清甜的氣息被燭火的微暖烘焙得更加清晰、誘人。

她拿出兩只擦得锃亮但明顯非常廉價的玻璃杯，又從本杰明手中接過兩瓶“紳士酒”。

琥珀色的液體緩緩注入杯中，在燭光下流淌著熔金般的光芒。

“坐吧。”她示意窗邊那張小木凳，聲音帶著燭火般的柔和暖意，她自己則挨著床沿，優雅地側身坐下，距離不遠不近，燭光恰好照亮她半邊精致柔和的臉龐和那修長白皙的脖頸線條，另一側則融入暖昧的陰影里。

本杰明坐下。

小屋的暖意、燭光的柔光、那酒液的芬芳和她近在咫尺的氣息交織成一片，讓他的大腦重新陷入酒精蒸騰的泥沼。

剛才草垛邊的激烈沖動稍稍褪去，剩下一種帶著焦渴期待的情愫在胸腔里緩緩發酵。

他拿起酒杯，笨拙地與她的杯子碰了一下。

叮！

清脆的聲響在小屋里格外清晰。

兩人各自飲下。

濃烈的酒精再次點燃血液，也稍稍驅散了剛才麥草垛上的尷尬。

本杰明感到克里斯蒂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燭火在她灰綠色的眸子里跳躍，就像夜空中流轉的星火。

“謝謝你，聽我那些胡言亂語，說真的，我真得不知道能和誰說我的宏偉設想。”

本杰明打破沉默。

“不，”克里斯蒂輕輕搖頭，一縷發絲滑落頰邊，燭光為它鍍上溫柔的金邊，“我很喜歡聽你說話……就像……能聽到了不起的議員在講話。你還沒說完你的抱負……還有……”

她微微側過身，肩膀幾乎與他的輕輕相觸，那微小的接觸帶著燙人的體溫：“你受過最好的教育，劍橋……不，是哈佛的驕子。你有金絲雀的歌喉……未來本該像新英格蘭的朝陽一樣明朗……為什么會覺得那么……身不由己？”

她帶著恰到好處的惋惜和好奇，身體隨著問題微微前傾，仿佛在分享一個共同的秘密，領口在燭光下若隱若現地滑開一道柔和的陰影。

本杰明的防線在她刻意營造的、充滿認同感的溫軟氛圍中一點點潰散。

酒精放大了傾訴欲。

他開始斷斷續續、又帶著理想青年式的憤懣和失落感，講述著亞當的指責、塞西莉亞的刻薄命令、莊園里僵死的氣氛、唯獨沒有說那幾乎將他靈魂撕裂的矛盾欲望……

克里斯蒂安靜地聽著，不時為他添上一小口酒，她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他的臉，那專注的眼神像帶著魔力，讓本杰明覺得自己每一個字都彌足珍貴。呼吸輕柔，帶著麥芽酒香的微熱氣息輕輕拂過他的耳廓和頸側，每一次拂過，都像春風拂面，讓他口干舌燥，心跳失序。

那本厚重的法典早已被他遺忘在骯臟的草垛旁，此刻只有這燭光、這酒、這與她靠近的心跳才是真實的。

酒精持續在他的血液里汩汩流動，理智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只剩下被注視、被理解、被這近在咫尺的美麗和氣息包裹的巨大慰藉感和被點燃的暗火。

當克里斯蒂又為他斟上半杯，身體因動作而再次與他輕微碰撞時，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尖帶著小心翼翼的顫抖和難以抑制的渴望，輕輕碰觸到了她擱在膝上的手背。

那冰涼的、帶著些微薄繭的觸感讓他渾身一顫！

克里斯蒂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卻沒有立刻抽離，她反而側過臉來，那雙灰綠色的眸子在燭光下深不見底，流動著奇異的光彩，她輕輕嘆了口氣，聲音仿佛要穿透本杰明的靈魂：“身不由己……本……你知道嗎？”

她的聲音忽然變得異常空遠，帶著濃濃的哀傷，像從遙遠的大洋彼岸傳來：“我的父親……是懷特島的鄉紳……祖上甚至有過女王紋章……可是一場該死的霍亂……”

“怎么回事？”本杰明被酒氣迷離的雙眼瞬間瞪大，他完全被吸引了！

克里斯蒂的眼神陷入痛苦的回憶：“他就那樣……倒在從倫敦返航新大陸的船艙里……”

一滴晶瑩的淚珠毫無預兆地滑下她光潔的臉頰：“我母親……帶著那時才十四歲的我……輾轉來到波士頓……想尋找……一個……親族庇護。”

她痛苦地閉上眼睛，聲音哽咽：“可她……遇到了怎樣的人渣啊！……他玷污了她……還逼著她……要她去接待那些禽獸……”

她深吸了一口氣，強忍悲痛，那脆弱的樣子在本杰明眼中美得驚心動魄，也點燃了他巨大的保護欲：“媽媽……用最后的氣力……把我推開了……她用身體擋住了那個禽獸，不讓他們追上我……”聲音破碎不堪，雙肩劇烈顫抖起來，整個人在仿佛永不磨滅的悲傷中縮成一團，淚水就像斷線的珍珠，不斷砸落在她擱在膝上的手背上。

“我……從此……就一個人了……本……”她抬起婆娑淚眼，目光穿過燭光與淚水構成的迷霧，直直地望向本杰明因震驚和憐憫而同樣發紅的雙眼。

“后來你母親怎么樣了！”本杰明握緊了拳頭！

“她……”克里斯蒂眼神里有無助，有絕望，有深不見底的孤獨，“后來我聽人說，她不堪受辱，懸梁自盡了。”

剛才談笑風生的知性女子，此刻撕心裂肺的悲慘身世，在本杰明酒精浸泡的腦子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我……我只能在這世間的最底層飄蕩……”她伸出手，指尖帶著冰冷的淚痕，顫抖著輕輕碰觸了本杰明同樣冰涼的手指，“見識了這世上……最骯臟的溝渠……為了活下去……”

那悲傷的語調，那破碎的故事，那觸碰他手指的冰冷溫度，那在燭光下淚流滿面、卻依舊美得驚心動魄的容顏狠狠刺穿并攪動著本杰明那顆被酒精軟化、本就滿是保護欲和英雄主義的心！

憐憫、洶涌的保護欲，混合著酒精催生出來的、無比膨脹的男性力量和一種想要“拯救”這完美尤物的狂熱沖動噴涌而出！

他再也無法忍受！

突然，他反手握住了她那只冰冷、帶著淚痕的、象征著破碎過往的手！

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拔高、變形，帶著前所未有的決心，在小屋的燭光里轟然炸響！

“不！”本杰明吼出這個字，另一只手也不由自主地緊緊抓住她的肩膀，將她拉向自己，仿佛要用自己的體溫融化她的絕望！

“克里斯蒂！你的遭遇……不該是這樣！你……這么美好！這么……堅強！”他幾乎語無倫次，眼神灼熱地盯著她滿是淚水的臉，“忘掉那些骯……過去！從今天起！我保護你！我再也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再也不會！我用湯普森家族的名義發誓！向上帝發誓！”

他胸膛劇烈地起伏，每一個字都像是從最深處擠出來，帶著一種即將燃燒殆盡的狂熱：“嫁給我！克里斯蒂！讓我給你一個家！一個真正的！干凈的！配得上你的身世和你這個人的家！”

小屋再次陷入死寂。

燭淚無聲地滾落、堆積、凝結。

本杰明的誓言在小屋的空氣中回蕩，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和被酒精徹底點燃的沖動。

他握緊了克里斯蒂的手。

燭光在克里斯蒂被淚水潤濕的睫毛上跳躍，在那灰綠色眼瞳的最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