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后,黃泉客棧地底密室。
沈硯之——不,如今該叫他硯魔——蜷縮在血池邊緣,指甲深深摳進青石板。池子里翻涌著暗紫色的血水,每隔一盞茶的功夫,就會有一道骨鞭從血水中探出,狠狠抽在他后背。新傷疊著舊傷,結(jié)痂的地方被抽裂,鮮血混著池子里的藥液往下淌,在腳邊積成小小的血泊。
“疼?”黑袍男子倚在石門旁,指尖翻轉(zhuǎn)著一枚骷髏形狀的玉簡,“當(dāng)年你父親受刑時,可比這疼上十倍。”硯魔咬著牙抬頭,看見師父眼中的鎏金色比初見時更盛,袖口露出的劍疤在幽暗中泛著微光。他忽然想起這三個月來的經(jīng)歷:被扔進亂葬崗與野狗搶食,用毒草淬煉身體,在尸堆里找千年陰骨磨劍...每一次瀕死,師父都會用靈力將他救回,卻從不給他半分喘息。
“還能撐?”骨鞭忽然變作九道,如毒蛇般纏上硯魔四肢,“今日便教你‘黃泉煉骨訣’第三層——斷骨重生。”話音未落,只聽“咔嚓”數(shù)聲,少年的腕骨、踝骨竟被骨鞭生生扯斷,劇痛讓他眼前發(fā)黑,卻硬是沒吭一聲。他盯著師父手中的玉簡,那上面“斬仙盟”三個朱砂大字,早已被他的血手印染得發(fā)暗。
“不錯。”黑袍男子忽然抬手,一道幽藍(lán)火焰落入血池,池水瞬間沸騰,“記住,魔修之道,不在靈力多寡,而在心智堅韌。你要恨,要把恨刻進骨頭里,讓它變成你的劍,你的刀,你的...一切。”硯魔忽然想起妹妹清禾總說他性子太軟,總愛把最后一塊糖讓給她。可如今,糖紙早已在火中焚盡,剩下的,只有滿心的恨。
血池中的藥液滲入斷骨處,刺骨的癢意混著疼痛,讓硯魔渾身發(fā)抖。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客棧遇見的那個白衣修士,腰間懸著斬仙盟的令牌,喝著酒吹噓著“沈家莊滅門案”,說那小丫頭片子哭著喊著找哥哥,最后被盟主大人剜了靈根——“咳!”硯魔猛地噴出一口血,斷骨處竟傳來“噼啪”的生長聲,新生的骨骼泛著詭異的幽藍(lán)色,比之前更粗,更硬。
“醒了?”不知過了多久,硯魔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師父的榻上,身上纏著浸了藥的繃帶。黑袍男子坐在案前,正在繪制一張符咒,燭光映得他側(cè)臉棱角分明,額間咒印在跳動的火光中忽明忽暗。硯魔注意到他握筆的姿勢,竟與父親當(dāng)年臨摹劍訣時一模一樣,指尖在紙上游走,宛如揮劍。
“你的骨已煉成‘黃泉玄骨’,尋常靈器砍不進三分。”男子忽然開口,將畫好的符咒甩過來,“明日去亂葬崗西坡,那里有一具百年尸魔,取它的內(nèi)丹。記住,只用肉身搏斗,不許用靈力。”硯魔捏緊符咒,發(fā)現(xiàn)上面畫的是個小女孩,扎著雙髻,手里攥著顆糖——那是妹妹清禾小時候的模樣。
“師父...”他忽然開口,聲音因許久未說話而沙啞,“您與我父親...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黑袍男子握筆的手一頓,墨滴在宣紙上暈開一團污漬,像極了沈家莊那場燒了三天三夜的大火。良久,他忽然冷笑:“不過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的故人。你只需記住,斬仙盟欠你的,我會教你一一討回來。”
深夜,硯魔獨自坐在屋頂,望著遠(yuǎn)處斬仙盟方向的燈火。腰間新配的骨刀隨著呼吸輕輕震顫,那是用他自己的指骨混著尸魔的精魄煉成的,刀刃上刻著“斬仙”二字,是他用牙咬著石子一點點磨出來的。夜風(fēng)掀起他的黑袍,露出心口尚未愈合的傷——那是今日煉骨時,忽然想起妹妹的哭聲,分心之下被骨鞭抽中的。
“清禾,等我。”少年指尖撫過刀身,鎏金色的眼瞳在夜色中泛起微光,“不管你是生是死,我都會把斬仙盟的血,澆在你可能在的每一寸土地上。”遠(yuǎn)處傳來夜梟的嘶鳴,硯魔忽然聽見師父房里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響,夾雜著一聲極輕的嘆息:“墨塵,你若泉下有知,可會后悔當(dāng)年的選擇?”
他握緊骨刀,指甲掐進掌心。后悔?這世間若有后悔藥,他只愿回到那一日,握緊母親的手,帶著妹妹逃出沈家莊,哪怕從此浪跡天涯,也好過如今...身負(fù)魔血,心藏利刃。可如今,他已無路可退。硯魔仰頭望著漫天星斗,忽然想起父親曾說:“星軌既定,天命難違。”但此刻他卻在心底冷笑——天命?他偏要斬碎這天命,讓那些自詡正道的人,看看什么叫做...魔,由心生。
夜風(fēng)裹著細(xì)雪落下,這是蒼云山脈入秋的第一場雪。硯魔摸著心口的傷,忽然發(fā)現(xiàn)疼痛早已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冷靜。他低頭看著骨刀上的“斬仙”二字,忽然想起師父說過的話:“魔修無情,方能成道。”可他知道,自己永遠(yuǎn)做不到無情——因為他的恨,從來都是為了那個叫清禾的小女孩,為了那個曾充滿溫情的家。
雪越下越大,遠(yuǎn)處斬仙盟的燈火卻依舊明亮。硯魔握緊骨刀,任由雪花落在發(fā)間,眉間。他知道,屬于他的復(fù)仇之路,才剛剛開始。而這一路,必定鮮血淋漓,必定眾叛親離,但他不怕——因為他早已不是那個會把糖讓給妹妹的沈硯之,而是...硯魔,一個以血為劍,以恨為刃的魔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