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趙承嗣！”

張五再也按捺不住，起身就想沖出草垛阻止趙承嗣。

張杰嚇得魂飛魄散，好不容易到這一步，可不能再讓張五這憨批給毀了。

他一只手抱住張五，另一手捂住張五的嘴，壓低聲音，“張五哥！你剛才答應過某的！不管看見什么都不出去！”

張五一把掰開他的手，壓低聲音道：

“這是兩回事！”

就在這時，糧倉里驟然亮起一道火鐮擦燃的亮光。

埋伏在草垛里的士卒像是得到了命令，十幾道黑影瞬間暴起，朝糧倉沖去。

趙承嗣聽見動靜，回頭一看，頓時就嚇了一跳。

也顧不上其他，手忙腳亂地點燃松脂，狠狠朝糧倉深處甩去。

燒燃的松脂砸在兩袋上，頓時火星四濺。

可還沒等火苗竄起來，十幾桶水就澆了上來。

“嗤……”

火苗被澆滅，兩縷黑煙裊裊升起，像極了趙承嗣此刻涼透的心情。

他盯著僅僅被曬黑一角的糧袋，臉色煞白，嘴唇哆嗦。

“怎么會……”

草垛里怎么會藏人？自己的計劃怎么會泄露？

還沒等他想明白，副將已經帶著人沖了上來，一腳揣在他的腿彎。

“拿下！”

【你成功阻止了糧倉起火，戰功+，800】

張杰從草垛里鉆出來，拍掉身上的草屑，一看到系統提示，頓時氣得牙癢癢。

“淦！”

葉神那家伙只救出了一半的糧草，就加了 500戰功。

自己不僅保全了全部糧草，還沒有損失一兵一卒，結果只加 800？

這明顯不合理嘛！

回頭得去論壇上反饋一下！

不過轉念一想，自己這800戰功，怎么也該混個隊正了吧？

他美滋滋地摸了摸下巴，已經開始幻想自己指揮士卒大戰吐蕃兵的神武模樣了。

“讓開，某要問他兩句話！”

這時，張五也從草垛里沖了出來，大步沖向被押住的趙承嗣。

士卒遲疑地看向副將，副將沉默片刻，微微點頭。

眾人這才松開趙承嗣，后退兩步。

張五一把揪起趙承嗣的衣領，火把的光芒搖晃不定，把趙承嗣那張蒼老的臉映照地更加滄桑了一些。

“為何？為何要燒糧倉！”

趙承嗣抬頭，渾濁的眼里映著張五臉上那道可怖的傷疤。

“張五，同十五年前比，你也變了?！?

“放屁！某從來都是這般！”

“張五，你阿娘給你繡的香囊你還留著嗎？”

聞言，張五瞳孔一縮，手下意識地摸向胸口。

“少扯閑篇，回答某，為何要燒糧倉？！你難道不知，糧倉一燒，眾人沒了退路，就只能出城和吐蕃人決一死戰？”

“十五年啦，還能留著也是不易?？蛇€能聞得到花香？”趙承嗣依舊不答。

張五一愣，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臉色大變：“你想逼郭帥東歸?。俊?

“十五年啦，你難道就不想東歸？”

“東歸？說來輕巧！如今吐蕃盡占隴右河西之地，貿然東歸，只會是九死一生。”

“那至少尚存一線生機，困守安西，才是十死無生！”

“城中有水，城外有軍屯，怎會十死無生？”

“如今城外田地盡毀，城中存糧又能支撐多久？”

“吐蕃哪次不是打著打著就撤了？”

“撤了又如何？若朝廷援軍不來，你覺得還能守幾年？十年？二十年？待吾等尸骨都爛了，這城還能守嗎？”

張五一時語塞。

“唯有東歸，方才有活路……”

“夠了！押下去！”副將皺著眉頭厲聲打斷，他沒想到趙承嗣竟然敢說出如此動搖軍訓的話來。

趙承嗣最后深深看了張五一眼，沉默著被士卒推搡著走向郭昕的大帳。

張杰因為是舉報者，自然也一并跟了進去。

帳內氣氛肅穆，郭昕端坐首座，鎧甲泛著冷光。

張杰頓時呼吸一滯。

這壓迫感比在直播間看視頻可強太多了。

之前在葉秋直播間看視頻的時候一點感覺都沒有，他甚至覺得郭將軍還挺和藹可親的。

可這會兒自己站在這的時候，竟然莫名其妙覺得有點心虛。

他挺了挺胸膛，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鎮定一點。

自己好歹也是立了大功的，可不能讓郭將軍看扁了。

“趙承嗣，為何要燒糧？”郭昕冷聲問道。

“將軍可還記得大厲四年？”

張杰站在一旁，撓撓頭，心里吐槽。

這特么連臺詞都和葉神直播間里看的一樣，果然是固定劇情啊，還以為會有點區別呢。

然后他就又看了一遍趙承嗣和郭昕將軍辯論，然后抱頭痛哭的場面。

“趙承嗣，你私燒糧草，依軍法，當斬！你可認罪？”

趙承嗣整了整軍服，挺直腰板：“末將認罪。唯一遺憾，就是死前沒能再飲一口渭河水，再看一眼長安柳?！?

“末將只求他日王師西援，還請將軍，帶某回長安……”

“準！”

只是這一次，張杰沒有像葉秋那樣站出來，而是任由趙承嗣被士卒拖走。

這個老兵確實可憐，但他為了自己一個不切實際的想法，拿全軍將士性命開玩笑，處死也沒什么好說的。

只能說這是他的選擇，是他的命。

這時，郭昕走回主座，看著張杰沉聲道：

“汝舉報有功，護住了糧倉，自今日始，擢升汝為隊正，望汝日后恪盡職守，不負大唐！”

張杰心中狂喜，一個滑跪拜倒，“謝將軍，末將定不負將軍所望！?！?

郭昕點點頭，“今日之事，便這樣吧，你們且都退下吧。”

眾將士應諾，紛紛抱拳退出大帳。

張杰滿心歡喜走出大帳，可還沒走幾步，眼前的場景忽然扭曲模糊起來。

“嗯？轉場了？”

等眼前場景再清晰時，張杰發現自己已經站在校場上了。

烈日當空，熱浪滾滾。

四周擠滿了披甲的士卒。

張杰被人群推搡著往前，很快就擠到了最前排。

只見校場中央，趙承嗣被花大綁跪在中央。

他的身影看起來不再像之前那么佝僂了，反而透著一股決絕。

“行刑！”

監斬官一聲令下，刀光閃過，鮮血噴涌而出，瞬間染紅了校場的黃土。

校場四周的安西軍鴉雀無聲。

他們大多數都認識這個為安西奉獻了全部自己的老兵。

親眼目睹他的頭顱滾落的瞬間，那些來自關中，中原的士卒心中不免都升起一種兔死狐悲之感。

東歸……

趙承嗣想東歸，他們又何嘗不想？

想華州的麥田、想同州的炊煙、想岐州的老母、想汴州的妻兒……

只是他們都清楚，東歸的路，注定是要用尸骨鋪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