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洛言的聲音清冷干脆,沒有任何回旋余地。她加快了腳步,“很晚了,回去休息。”
夏曉萌吐了吐舌頭,沒再堅持。三人回到412宿舍。夏曉萌果然掏出了零食,宿舍里很快充滿了泡椒的辛香和周黑鴨濃郁的鹵味。燈光溫暖,室友們一邊啃著鴨脖一邊閑聊著白天的趣事,驅散了剛才怪談帶來的緊張氣氛。
洛言安靜地坐在自己的書桌前,攤開那本民俗傳說書籍,目光停留在關于“水鬼替身”的章節上,心思卻飄向了走廊盡頭。
她不是膽小,而是深知禁忌。
那種程度的寒氣怨念,被封在廁所那種聚陰之地多年,早已形成了某種微弱的場域。夏曉萌這樣的陽氣旺盛者靠近或許沒事,但若遇到氣運低迷(比如那個蘇晚晚)或八字輕(她自己這種體質)的人,很容易被糾纏上。主動靠近,就是自找麻煩。外婆說過,對付這種東西,要么徹底清除,要么敬而遠之。
深夜,夏曉萌和周晴早已沉沉睡去,發出均勻的呼吸聲。洛言卻沒有睡意。窗外城市的霓虹燈光透過薄薄的窗簾,在宿舍地板上投下朦朧的光斑。
她盤膝坐在床上(這是外婆教的靜心凝神方法),胸口貼著墨玉貔貅,指尖輕輕撫摸著枕套內側那個裝著符箓的小布包。
她的感官在寂靜中被放大。
樓道里偶爾有晚歸學生極輕的腳步聲。
樓下草叢里不知名蟲豸的鳴叫。
遠處城市車流的低沉嗡鳴。
以及……一種極其細微的、仿佛隔著厚重墻壁傳來的、若有似無的……水滴聲。
滴答……滴答……
很慢,很輕。
位置……似乎就是從走廊盡頭那個方向傳來的。
洛言睜開眼,眸子里閃過一絲墨色的幽光。她悄無聲息地起身,走到宿舍門后,側耳傾聽。
那水滴聲斷斷續續,像是老舊水管滲漏,卻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粘稠質感。更詭異的是,在那水滴聲的間隙,隱隱夾雜著另一種聲音——像是一個女人在極力壓抑的、斷斷續續的抽泣。
聲音非常微弱,幾不可聞。普通人就算醒著,在室友的呼吸聲和城市背景噪音中,也根本分辨不出。
但在洛言高度集中的感知下,這聲音如同黑暗中的螢火,清晰可辨。
她貼在冰冷的門板上,手指無意識地掐了一個“靜心訣”。墨玉貔貅傳遞來絲絲清涼,鎮壓著她本能想要開啟“鬼瞳”探查的沖動。外婆的警告再次響起:遇著了,能避則避。
這不是槐樹坳,這是龍蛇混雜的帝都大學。一旦暴露,后果難料。
她靜靜地站著,像一尊無聲的雕像。門外的抽泣聲持續了大約十幾分鐘,漸漸低弱下去,最終連同那詭異的水滴聲一起,消失在死寂的午夜。
洛言緩緩舒了一口氣,后背竟滲出了一層薄汗。她回到床上躺下,睜著眼睛望著天花板。墨玉貔貅貼在胸口,冰涼依舊,卻無法徹底驅散心底那絲寒意。
這看似平靜的校園生活,如同一個巨大的、透明的玻璃罩子。罩子里面是陽光、知識、青春的歡笑;而罩子外面,是無數雙在黑暗中窺伺的、充滿怨毒的眼睛。
廁所里的怨靈只是冰山一角。那個沉浸在憂郁情緒中的蘇晚晚頭頂的陰霾,火車上遭遇的醫學院怨靈碎片,甚至宿舍樓里其他可能存在的、不為人知的角落……
她的“鬼瞳”,就是打破這層玻璃罩的鑰匙。她渴望融入罩子里的陽光世界,學習新聞,用筆觸記錄真實。但她無法關閉這雙眼睛,也無法擺脫血液里流淌的宿命。
日常的表象之下,暗流已然涌動。那廢棄廁所里的哭泣,或許僅僅是一個開始。而她,洛言,這個被世界視為“棺材子”的少女,注定要在這光明與黑暗的交界處,獨自面對即將席卷而來的驚悚浪潮。
她需要盡快適應這帝都的“水深”,否則,下一次遭遇的,可能就不只是一個被封印在廁所里的、低語哭泣的怨靈那么簡單了。
外婆給的護身符并非萬能,她自己的力量,才是真正的依仗。帝都的第一個挑戰,似乎正在寂靜中悄然醞釀。
接下來的幾天,宿舍樓里關于廢棄廁所的怪談在夏曉萌的“熱情宣傳”下,悄悄流傳開來。
膽小的女生晚上路過那片區域時都忍不住加快腳步,甚至有人聲稱晚上聽到了類似的水滴聲。恐慌像細微的漣漪,在青荷苑平靜的水面下擴散。
洛言對此保持沉默。
她依舊按時上課、去圖書館、在食堂安靜用餐。只是每晚回到宿舍,當夜深人靜室友熟睡后,她盤膝靜坐的時間更長了。
指尖隔著枕套摩挲著符箓布包,胸口的墨玉貔貅散發著恒定的涼意,如同黑暗中的錨點。那若有似無的水滴聲和抽泣,成了她感知里揮之不去的背景音。
周五下午沒課,夏曉萌拉著周晴去市區逛街。洛言拒絕了邀約,獨自留在宿舍看書。午后的陽光透過窗戶,在書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宿舍里難得的安靜。
她正沉浸在《城市民間禁忌考》的一段關于“水井聚陰”的描述中,一陣突兀的、帶著哭腔的爭執聲從樓道傳來,打破了寧靜。
“……我求你了!把它還給我!那是我媽媽唯一留給我的東西!求你了!”聲音歇斯底里,充滿了絕望。
“神經病!誰拿你東西了?滾開!”另一個女聲尖銳刻薄,帶著鄙夷和煩躁。
洛言微微蹙眉,這聲音……是蘇晚晚?她放下書走出去。
樓道里,蘇晚晚正死死拽著一個留著栗色大波浪卷發、打扮時髦的女生(洛言認得她是隔壁406的張揚)的衣角,臉色慘白,淚水漣漣,瘦弱的身體因為激動而劇烈顫抖。
她頭頂那片凝聚的“陰霾”此刻如同沸騰的墨汁,劇烈翻涌著,顏色明顯加深,幾乎要滴落下來!一種強烈的絕望和怨恨情緒如同實質的浪潮,沖擊著洛言的感知。
被拽住的張揚一臉不耐,用力想甩開蘇晚晚的手:“放手!說了沒拿!你這個瘋子!誰知道你是不是又發病了自己弄丟了賴別人!”
“就是你!昨天只有你碰過我的桌子!玉墜…我媽媽的玉墜……”蘇晚晚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幾乎要癱軟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