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筋關是打通人體筋膜，通達脈絡的第一步。

當武者胸口培養出粗短勁氣，筋膜伸縮的幅度倍增，膂力能夠開碑裂石。

突破骨關，則將勁氣擴大到身體各個部位，增強力量的同時強化骨骼，使其能夠硬抗鈍器攻擊，甚至做到反震傷敵。

鋪天蓋地的紅紫煙氣，遮蔽住一丈以外的視野，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他與青璃兩人。

趙峰全部意識，都被骨頭上的癢痛牽拉走了，好似有成千上萬的螞蟻，在他體內蠶食著血肉一樣。

咯噠，咯噠。

天地靈炁從腦后玉枕穴灌進來，倒著沖入丹田，撞擊趙峰的尾椎骨。

他痛到快要大嚎出來，顆顆汗滴擠出毛孔，把衣服浸濕。

純粹靠著意志力硬抗住癢痛，趙峰自覺難受感稍有減緩，如同骨折般的撕裂痛楚，再次憑空出現。

骨頭本身是沒有痛覺的，但覆蓋在上面的骨膜，含有大量的神經末梢。

趙峰意識到，他周身骨膜的結構正在發生變化，疼痛感正是由此而來！

意志慢慢走到崩潰的邊緣，雖說青璃始終在安慰他，但趙峰的雙耳就像隔絕了外界聲音一樣，近乎失聰。

他在換骨洗髓的同時，天地靈炁進入他體內，造成嚴重的排異反應。

雙管齊下的折磨，讓趙峰心臟瘋狂跳動，急促的脈搏仿佛要直接崩開血管，射出鮮血似的。

“骨泛玉澤，髓生金絲！”

青璃右手離開他的后腦，朝著趙峰的玉枕穴狠狠戳了一下，封住氣脈，任由天地靈炁在趙峰身體里游走回蕩。

突然間，全部疼痛都被掐斷了，戛然而止。

他聽見渾天璇璣儀在不遠處旋轉的聲音，聽見異變的天衍宗弟子失去人性后，發出的鬼嚎聲。

緊緊靠在青璃的胸膛上，趙峰用鼻孔喘著粗重的氣息，他稍微抬起頭，青璃溫婉地朝他笑了笑，如沐春風。

這就是換骨洗髓。

趙峰感受不到胸腔內部粗大的勁氣了。

他的勁氣存在于全身各個部位，哪怕是手指腳趾，舌頭眼珠，凡是血氣能觸及到的器官，都已經透入一絲細微的氣息。

從散發出薰衣草香味的胸脯上離開，趙峰的神智開始逐漸清醒。

兩條臂膀的筋肉并未膨脹變大，他的體格沒有發生變化。

但就在趙峰收縮肌肉，緊繃肉體的時候，居然產生了超出熬筋關十倍的硬度！

“我突破到骨關了?！?

“你在天地靈炁的協助之下破關，進一步促成了你的道體，等你未來開始接觸道法，可以事半功倍，”青璃說。

尋常武者破四關，要推動勁氣走遍全身，換骨洗髓往往持續七天之久。

大多數時候，邁入二練需要藥浴的輔佐，具有鎮痛安神效果的寧心草藥浴，可以最大程度減輕破關時的痛苦。

趙峰在短短半炷香時間內，承受七天破關的身體疼痛，仿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最后安然回到現實一樣。

感覺迷惑，虛幻，還有些不真實。

青璃擦了擦他濕漉漉的臉，為他能夠毫無危險地渡過換骨洗髓而開心。

“用天地靈炁強行沖開的骨關，與苦修熬成的骨關，無法相提并論，前者生靈寶玉骨，后者生普通的鐵骨。”

“你沒有白白遭罪，相信我?！?

趙峰主動解開與青璃相交的十指，“還好換骨洗髓只有一次，這么酸爽的體驗，這輩子不想再有第二回了?！?

青璃自鳴得意地哼唧一聲，“你后面還要破皮關，血關，哪個滋味都不好受啊！”

“車到山前必有路，”趙峰簡短總結了一句。

人的恐懼更多來自于想象力，而不是事物本身。

待到趙峰迫不得已去面對的時候，總能找到撐住的辦法。

破骨關告一段落，趙峰不再多加徘徊，轉身沖向濃煙的源頭。

………………………………

璇璣渾天儀的三道圓環加速旋轉，濃稠的紫煙從中心噴射出來，鋪天蓋日，染透了漆黑的夜。

圓環的軌道上，跳躍著細小的紅紫色電光，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

趙峰邁過一半的石頭階梯，幕后主使的身影才顯露出來。

岳臨淵獨自站在儀器前，感慨地望著石臺下面的大片尸體。

有一位名叫趙纓的女弟子，被他一掌打晃，岳臨淵甚至沒來得及出什么招，就滾落到臺階下面昏倒。

黑白道袍上，緇帶隨著噴發的紫煙，飄了起來。

“我自知罪孽深重，遲早要遭到天譴，但我從來沒想過，把天譴帶到我身邊的人，會是你?！?

趙峰單腿踩著下一級石階，凝視著岳臨淵，“岳副宗主，我和你并不熟。”

岳臨淵提起左手，指向青璃，“我們從沒見過面，但是她不一樣！我見過她，一個不折不扣的怪物！”

“趙峰，你在府城里四處打探嫩芽的生意，你想過沒有，除了青丘山的猿妖，誰樂意買那些大字不識的女人？”

“我從遙江南拐來的少女，九成賣給了范謹之！”

啟動渾天儀，釋放瘴癘感染天衍宗弟子的，就是人牙老包。

這個結果沒有讓趙峰感覺到太多意外，岳臨淵在宗門里面閉關多日，前面又有柳橫江夫婦被害的事發生。

只是，背后的邏輯依然沒辦法梳理通順。

趙峰想不明白，身為府城同知的范謹之，為什么冒著丟官掉腦袋的風險，也要從岳臨淵的手上購買嫩芽。

“柳青鳶的父母是你殺的，因為他們握住了你的把柄？”

岳臨淵取下緇帶間的武器，五指一松，長劍落下來，埋到濃霧之中。

他略過趙峰的問題，轉頭看著他身邊的姑娘，“青璃，你不遠萬里來找我，就是想問我，你那位尸解升仙的父親，到了哪里去?！?

尸解仙的真實身份，是青璃的父親？

他一路派人追殺過來，不惜把帶有瘴癘的黑符交給王豁口，把他變成妖邪。

這些都是為了抓走他的親生女兒？

“只可惜，尸解老仙奪舍了一位內廷小官，換了身份，改了面孔，如今已是皇帝身側的大紅人了！”

“該升官的升官，該發財的發財，范謹之要讓我獨自一人，承擔我們一起作下的惡。”

“既然這樣，就讓我和所有人一同毀滅吧。”

岳臨淵舉起手，璇璣渾天儀中央的黑色符箓，重新飛回到他的掌心中。

他解開緇帶，惡狠狠地朝著丹田拍下黑符，符箓瞬間穿透他的肌膚，長出樹根似的黑色血管。

搏動的符箓，宛若第二顆心臟，與岳臨淵的血脈逐漸同頻。

“趙峰，青璃，你們就是我的陪葬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