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鈍解開捆袋子的麻繩，袋內裝著新鮮的猿王內膽，和切割下來的脊骨。

“阿彌陀佛，趙施主記得默念幾遍《地藏經》，消除殺生的罪業，”塵縛閉眼念道。

“唉，臭和尚不要啰里啰嗦的！趙峰，你干得好！兩百年猿妖王都能找到，衛所的官兵天天喊剿滅妖邪，他們還不如你一根毛。”

“還有一個物件，陳伯你看能用得上嗎？”

趙峰取出燭陰的鱗片，幽幽反光的龍鱗，就像埋藏多年的皇室古董，給人雍容華貴的感受。

燭陰麟放上石桌的時候，陳鈍擓一擓腋下，并未看出這片持續變換色彩的大鱗，有什么特別之處，塵縛卻張口呆住，滿臉寫著驚愕。

“上古巨妖的鱗片，趙施主，你是從哪里拿到的？”

“不會是在青丘山的深谷里拔的吧，那樣的話，等燭陰下次蘇醒，蕭城府就要被夷為平地了。”

趙峰傻笑一聲，他哪敢拔龍鱗，再說了，他連燭陰在哪兒睡覺都不清楚。

青璃替趙峰解釋道：

“是巨妖褪下來的鱗片，它醒過來吸食妖氣，這片麟剛好落在我們附近。”

“燭陰每隔五十年，在它沉睡的山谷里換一次麟，正常來講是拿不到的，這片可能是它上次沒有完全褪下來，蘇醒以后意外脫落的。”

仿佛又回到心魔上身的糊涂狀態，陳鈍發出毫無規律的癡笑，他捧起鱗片，好像要流下口水一樣。

“燭陰的大鱗，上古巨妖褪下來的珍材……”

“我陳鈍，要鍛造出真正的無價之寶了，百年，千年，萬年……后人提起鍛造兵器的大師，都要傳頌我的威名！傳頌我的威名！”

“臭和尚，北塔寺的鍛鐵房借我一用，我這就回壽塘村，把榔頭接過來！”

陳鈍抄起猿王體內的骨頭臟器，和趙峰拿來的燭陰麟，眨眼間就跑沒影了。

“貧僧還沒答應你呢，真沒把自己當外人……”

塵縛感嘆著，似乎陳鈍也要把北塔寺當成長期據點了，讓這群人聚在寺廟里面，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鍛打隕星鐵，做成粗糙的刀胚，這一步趙峰沒問題，后面困難的步驟，就只能放心交給陳鈍來干了。

拿到寶刀不要再拖延，趁早去把青璃的事情解決。

“大師，我和青璃接下來打算去天衍宗辦事，想跟你打聽一下，路該怎么走，”趙峰問道。

看著棋盤上的一團血污，塵縛說：

“貧僧知道路怎么走，但北塔寺和天衍宗屬于佛道兩脈，平日極少接洽。”

“柳氏鐵行上任家主柳橫江，和天衍宗來往密切，趙施主何不找柳青鳶要一封拜帖，免得到時候吃了天衍宗的閉門羹。”

跟趙峰設想的一樣，要去天衍宗，需要柳家幫忙協調。

“多謝大師，我們倆累壞了，得休息幾日，等著陳伯把刀造好，就啟程去百步廊。”

雖說兩個人見面總是要拌嘴，但塵縛依然是府城中，最了解陳鈍的那一個人。

他興嘆了一聲，“陳鈍有些神經質不假，他狂熱地造鍋碗瓢盆，造你的兵器，無非是想借打鐵，忘掉七年前蘭兒的死。”

“也許讓陳鈍在我們寺廟住一段時間，對他有好處。”

眼下只有耐心等待了，趙峰每日在北塔寺吃素齋，平日里，像是玩耍游戲那樣，練一練功法。

陳鈍帶著榔頭回到寺廟，兩人吃睡都在鍋爐房，竹空每到飯點往門口送去三盤素菜，再由榔頭拿進門。

連續三天晚上，陳鈍在爐房叮叮咣咣敲鐵，攪得寺廟一眾和尚睡不著覺，跑去向塵縛訴苦。

“大家姑且忍一忍，拿棉花塞住耳朵也是個法子，”塵縛只得這樣說。

“住持，陳鈍他不光敲鐵聲音大，還喜歡在爐房里講瘋話，沒有一刻是消停的！”

塵縛要是真的到爐房里面，打斷靈武的鍛造，他相信陳鈍會當場跟他翻臉，揮拳相向，搞不好要波及到整個寺廟。

上回幾個皮被燙熟的弟子，都還沒好利索，況且，辛辛苦苦栽的花草樹木，如果被大熔爐功燒沒了也挺可惜的。

第四天清晨，趙峰和青璃一起吃完早齋，正在竹林里面散步的時候，聽到爐房那邊傳來一聲大吼。

“成啦！成啦！”

“超脫庸俗器物的靈武，最強的靈武，是我陳鈍打造的，是我！”

腳踩著灼熱氣浪，騰空飛馳而來的陳鈍，落地之時回身拔出拙焰刀。

迷彩色的燭陰麟片，嵌進了靈武的刀簇，刀身上纂刻著與龍鱗相同的精巧花紋，古老，滄桑，引人遐想。

其余部位，看起來和先前并無不同。

陳鈍舉起刀，揮斬一下，鋒銳的刀光，仿佛能破開世上一切甲胄。

他倒著抓起刀柄，得意洋洋地瞪著刀柄底部，刻有他姓名的匠印，好像在欣賞一張書法名家晚年的巔峰之作。

“鍛打出來的武器，就像養大的閨女，早晚要嫁人。”

“小子，接刀！”

趙峰抬手接住拙焰刀，握著刀柄，有一種龍鱗塑造出的溫潤之感。

刀身仿佛人體，四通八達的氣脈流淌其間，趙峰丹田中的天地靈炁，能夠通達五指末梢的細微脈絡，與拙焰刀內部存在的靈炁相互交融。

他向上翻腕，豎起刀鋒，刀體染上一層顏色變幻多彩的氣流，趙峰只覺得，拙焰刀就像他四肢的延伸一樣，做到了人刀合一。

稍加施展勁力，趙峰朝著一排紫竹斬下寶刀。

拙焰刀甚至沒有觸碰到竹子表面，相隔不到一寸，只靠龍鱗生出的刀氣，就將竹子切割出平滑無瑕的斷面。

好刀，好強的刀！

拙焰刀能夠參與他體內，天地靈炁的往復循環，只要趙峰繼續變強，這把刀也會隨之更加堅不可摧！

“小子，你讓我陳鈍有希望名垂青史，我要特別感謝你。”

陳鈍拍拍趙峰的后背，填滿了鍛造靈武失敗的缺憾，他展現出趙峰從未見過的欣喜愉悅。

“我以后要在北塔寺長住了，反正都是靠清粥小菜過日子，不如蹭臭和尚的飯，還能吃點新鮮水果。”

“至于你嘛……”

他咧嘴嘿笑一下，仿佛只是哪戶人家中和藹可親的叔伯。

“等你哪天闖出名堂了，別忘記告訴他們，這把刀是誰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