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凈多了。”司命史微微頷首，手指拂過她肩上的一道褶皺。

剛剛洗魂池發生的事像是不存在一樣。

“走吧。”

司命史轉身時，腰間懸掛的青銅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響。

“你的魂魄已凈，接下來，該看看你到底是何人......”

洗魂池本是洗掉人們的污穢和執念，但對于執念很深的蘇笙來講，使她在人間的記憶慢慢清晰。

蘇笙沉默地跟上，腳步在青石板上留下淡淡的水痕。每走一步，胸口的悶痛就加重一分，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心臟深處蠢蠢欲動。

司命閣旁的石道門內，青銅鑒鏡靜靜矗立。鏡面蒙著層薄霧，周圍十二個鬼首雕像形態各異，每個都咬著一根銹跡斑斑的鐵鏈。那些鐵鏈一直延伸到地面，在石板上蜿蜒出詭異的紋路。

“你的名字？”司命史翻開泛黃的卷冊紙頁翻動間揚起細小的塵埃。

“我...叫蘇笙？”她不確定地回答，這個名字是閆無極隨口說的名字，帶著陌生感。

“—蘇—笙。”司命史修長的手指劃過卷冊，指甲在紙面上留下淺淺的凹痕。隨著查閱，她的眉頭越皺越緊，三千年命簿翻遍，從無蘇笙之名。

蘇笙不自覺地攥緊衣角，麻布在掌心皺成一團。

這是......怎么回事？

司命史猛然合上卷冊，震起的灰塵在陰暗中簌簌飄落。

“血池是罪魂受刑之地，已經三百年沒有生過血魂。你既能從血池醒來......”

她銳利的目光如刀般刮過蘇笙的臉，“如非罪魂，怎會在那里蘇醒？”

蘇笙的身體止不住顫抖。血池中的記憶碎片突然在腦海中炸開——暗紅的池水翻涌如沸，零碎的畫面閃現：寒光凜冽的噬魂釘刺入仙竅，剜骨之痛，靈魄被生生剝離的絕望......

“我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她的聲音破碎，忽然踉蹌著扶住桌案。

就在這一瞬間，命簿上突然浮現出細密的血紋，如同活物般順著司命史的袖口蜿蜒而上，在她手背綻開一朵妖異的曼珠沙華。

“啊！”蘇笙捂住心口，那里傳來灼燒般的疼痛。

原本被洗魂池水洗凈的傷口處，不知何時浮現出黑色紋路——那是輪回鏡的印記，如同鎖鏈般從心口蔓延至鎖骨，在蒼白的皮膚上顯得格外刺目。

“這不可能......”司命史的骨鐲劇烈震顫，裹著人齒的發飾迸裂出蛛網狀裂紋。她一把扣住蘇笙的手腕，指甲幾乎要刺破皮膚，“輪回鏡印記怎會出現在洗魂者身上？除非你根本不是普通亡魂！”

青銅鑒鏡前的霧氣突然翻涌起來。

司命史開始吟誦晦澀的咒文，手中的念珠轉得飛快，珠串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十二個鬼首同時睜開眼睛，鐵鏈嘩啦作響，鏡面上的霧氣劇烈翻滾，漸漸顯現出一個模糊的人影...

“奇怪...”司命史眉頭緊鎖，“鏡照三生，為何只見殘影？”她猛地轉向蘇笙，聲音陡然提高，“你到底是誰？”

蘇笙茫然搖頭，胸口的絞痛讓她幾乎站立不穩。

那些閃回的畫面中，似乎有個白衣身影在向她伸手，但每當她想看清時，畫面就會如煙霧般消散。

“別白費力氣了。”一個低沉的男聲從殿外傳來。閆無極負手而立，玄色官袍上的暗紋在燭光下如水般流動。“這丫頭的魂魄，早被輪回鏡烙了印。”

司命史瞇起眼睛：“閆大人倒是消息靈通。”

“不及司命大人慧眼如炬。”

閆無極輕笑，目光卻始終鎖定在蘇笙身上，只是這血池魂有趣得很，本官竟也不知她的前世。

他緩步走近，官靴踏在石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不知司命大人準備如何記錄這血魂的因果命運？”

司命史沉默片刻，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命簿邊緣。“那依閻大人的意思......”

既然司命史大人為難，閆無極袖袍一拂，眼底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光，“不如將這丫頭交予本官處置。正好本官近日在查一樁舊案，或許與她有些關聯。”

殿內陷入短暫的寂靜，只有青銅鑒鏡上的霧氣仍在不安地涌動。司命史眉頭緊鎖，終于緩緩點頭：也罷！既然核對不了鬼魂信息......她頓了頓，壓低聲音道：“只是此女魂魄有異，閆大人可要小心。”

“司命大人多慮了。”閆無極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轉向蘇笙：“走吧。”

蘇笙遲疑地看向司命史，后者卻已背過身去整理命簿。她只得跟上閆無極，離開時忍不住回頭，正好看見司命史的手指在命簿上畫出一個奇特的符號，轉瞬即逝。

判官府內燭火幽綠，四壁符文在火光中如同活物般蠕動。中央的青銅鼎內，暗紅色液體不斷翻滾，散發出濃重的鐵銹味。

“這里是......”蘇笙的聲音微微發顫。

“幽冥判官府。”閆無極松開她的手，官袍袖口在她腕間留下一道冰涼觸感，“也是本官審問特殊囚犯的地方。”

蘇笙心頭一緊，后退時撞上了冰冷的石柱：“囚犯？我......我不是囚犯。”

閆無極背對著她站在青銅鼎前，聲音平靜得可怕：“沒有記憶的魂魄，是不是囚犯，也不是你說了算。”

他突然轉身，袖中飛出一道黑光，瞬間纏上池小雪的脖頸——那是一條細如發絲的黑線，冰冷刺骨，仿佛能直接勒入魂魄。

“啊！”蘇笙痛呼一聲，雙手抓住黑線，卻見那黑線竟開始吸收她皮膚下的血色，變得越發鮮紅。

閆無極緩步走近，另一只手按上她的額頭：“別怕，本官只是想看看......你究竟藏著什么秘密。”

一股陰冷的力量侵入腦海，蘇笙眼前一黑，最后的意識里，她聽到閆無極的低語：“三百年前，那位神明被剝奪神格......你身上有他的氣息......”

就在她即將徹底昏迷之際，一道青光撕裂黑暗。司命史手持青銅令牌闖入，令牌上的符文正散發著耀眼的光芒。

閆無極！她的聲音如同寒冰，你越界了！

青光所到之處，纏繞在蘇笙身上的黑線如遇火的蛛網般消融。司命史快步上前將她扶起，掌心傳來的溫暖驅散了體內的寒意。

“她身上有輪回鏡印記！”閆無極厲聲道，我有權審問任何可疑魂魄！

“審問？”司命史冷笑，青銅令牌射出的青光擊中青銅鼎。鼎中液體翻騰，浮現出一個白衣神明被黑氣纏繞墜落的畫面。

蘇笙心頭一震，那身影讓她胸口傳來撕裂般的疼痛。

閆無極面色大變，數道黑光襲向司命史。后者展開竹簡，金色文字在空中形成屏障。趁此間隙，司命史抓住蘇笙的手腕：“走！”

判官府的地面突然裂開，白骨手臂如雨后春筍般伸出。司命史咬破指尖，血滴落在竹簡上，火焰中飛出三只青鳥，將那些手臂盡數啄斷。

“司命史！你敢違抗幽冥律令！”閆無極的怒吼在身后回蕩，“她與三百年前那場叛亂有關！”

“閉嘴！”司命史頭也不回地喝道，“當年真相如何，你心知肚明！”

兩人沖出判官府，穿過錯綜復雜的巷道，最終停在一座爬滿青藤的小院前。司命史快速結印，院門無聲開啟。

“這里是......”蘇笙氣喘吁吁地問。

“我的私人住所。”司命史扶著她進入院內，反手在門上畫下一道血符，“閆無極暫時找不到這里。”

院中一株古老的梅樹靜靜佇立，樹下石桌上擺著一盞青燈，燈火如豆，卻讓人莫名安心。

司命史轉身直視蘇笙的眼睛：“現在，告訴我，你在血池里究竟看到了什么？”

蘇笙張了張嘴，還未出聲，梅樹突然無風自動，花瓣紛揚落下。司命史臉色驟變：“不好，他找到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