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死淵余燼

黑暗。粘稠的、沒有盡頭的黑暗。意識如同沉入冰冷的海底，被萬噸泥沙掩埋。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痛楚，只有一種永恒的、令人窒息的虛無。時間失去了意義，存在本身也模糊不清。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永恒。

一點極其微弱、卻異常堅韌的……**暖意**，如同深埋地底的種子，在無盡的黑暗中……**掙扎著萌發**。

暖意的源頭，是眉心的位置。那里，仿佛鑲嵌著一顆溫潤的、散發著淡綠熒光的星辰。無數細小的、如同蕨類孢子般的生命符文，在這顆星辰的微光中流轉、明滅，散發出微弱卻持續的生機。這股生機如同涓涓細流，緩慢而堅定地滲透進冰冷的、瀕臨枯死的軀殼。

嗡……

細小的、如同億萬根系脈動的聲音，在死寂的意識邊緣響起。是祖蕨的呼喚？還是自身血脈的哀鳴？

劇痛，如同蘇醒的毒蛇，開始從四肢百骸的深處……**絲絲縷縷地復蘇**。

骨骼碎裂的呻吟，肌肉纖維被強行撕裂的灼痛，內臟移位的悶脹感……更可怕的，是左臂！那不再是單純的冰冷死寂，而是如同連接著一個滾燙的、不斷搏動的……**熔爐**！爐內燃燒著狂暴的暗紅火焰、冰冷的暗金秩序和試圖撫平創傷的淡綠生機！三種力量在沖突、糾纏、湮滅，每一次搏動都帶來撕裂靈魂般的劇痛！

“呃……”一聲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呻吟，從干裂焦黑的嘴唇間溢出。蕭景琰熔金的左眼艱難地掀開一條縫隙。

視野模糊、晃動，如同透過破碎的毛玻璃。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厚重翻滾的、墨綠與暗紫交織的云層，狂暴的閃電如同巨獸的爪痕，不時撕裂天幕。冰冷的雨水如同斷線的珠子，砸在他臉上，帶來一絲虛幻的清醒。

他正仰面躺在冰冷濕滑的黑色巖石上。身下，是厚厚一層被雨水沖刷得發白的腐敗落葉淤泥。周圍，是一片令人心悸的……**虛無**。

一個巨大的、直徑數十米的圓形空洞，如同被無形的巨口啃噬過，突兀地烙印在這片巨大的蕨類叢林之中！空洞的邊緣并非泥土或巖石，而是呈現出一種不斷崩塌、流淌著混亂色彩和冰冷數據的……**絕對虛無**！暗紅、暗金、淡綠三股毀滅性的能量紋路如同熔巖冷卻后的疤痕，烙印在虛無的邊緣，散發著令人靈魂凍結的湮滅氣息。空洞內部，是純粹的黑暗，連狂暴的風雨都無法侵入分毫，仿佛連接著宇宙的深淵。

這里，就是那場失控能量爆發后留下的……**死淵**。

蕭景琰艱難地轉動眼球，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殘破的衣物早已化為灰燼，暴露出的皮膚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如同燒焦瓷器般的龜裂狀態。裂痕深處，并非血肉，而是隱隱透出暗紅、暗金、淡綠三色交織的、如同熔巖流淌般的微光！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隨著裂痕處光芒的明滅和撕裂般的劇痛。他的身體，仿佛成了那三股恐怖能量沖突后殘留的……**余燼容器**。

最觸目驚心的，是左臂。

那條從肩膀延伸而下的手臂，已經完全看不出原有的形態！覆蓋其上的祖蕨淡綠光流早已破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層凝固的、如同冷卻火山巖般的暗紅與暗金交織的結晶外殼！外殼表面布滿了深邃的裂痕，裂痕深處，粘稠的、如同液態金屬和熔巖混合物的三色能量在緩緩流淌、搏動！整條手臂沉重、灼熱、散發著不祥的毀滅氣息，如同一條從深淵中爬出的、活著的魔物肢體！每一次搏動，都有一股狂暴混亂的能量逆流而上，狠狠沖擊著他瀕臨崩潰的軀體和意識！

劇痛讓他幾乎再次昏厥過去。但他死死咬住牙關，熔金的左眼爆發出最后一絲求生的光芒。他不能死！秋爽……秋爽在哪里？！

他用盡全身殘存的力量，如同生銹的機械，艱難地轉動脖頸，目光在空洞邊緣的死寂之地……**瘋狂搜尋**！

終于！

在距離他不到十米遠，空洞邊緣一處相對平坦、未被虛無吞噬的黑色巖石上，他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鄭秋爽側躺在冰冷的巖石上，一動不動。雨水沖刷著她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頰，烏黑的長發濕漉漉地貼在額角和頸側。覆蓋右半身的黃金龍骸徹底失去了光澤，呈現出一種灰敗、沉重的暗金色澤，如同被遺棄的古老鎧甲。龍骸表面布滿了細密的裂痕和被腐蝕的坑洼，尤其是右肩和胸腹的位置，幾處被暗紫酸液腐蝕過的傷痕深可見骨，邊緣殘留著黯淡的熔金光澤。

她的左胸，那流淌著七彩琉璃光芒的光膜，依舊頑強地覆蓋在心臟的位置，只是光芒變得極其微弱，如同風中殘燭，明滅不定。光膜之下，新生的熔金血肉搏動緩慢，仿佛隨時會停止。

而她的臉……

左臉蒼白，眼瞼緊閉，長長的睫毛被雨水打濕，如同折翼的蝶。但右臉——那只純金的“星之眸”——此刻卻緊緊閉合著！一道猙獰的、如同被利刃劈開的暗金裂痕，從緊閉的眼瞼中央垂直向下延伸，越過顴骨，直至嘴角！裂痕深處，不再是沸騰的光芒，而是一種死寂的、凝固的暗金色澤，如同冷卻的金屬熔液。整個右半邊臉頰，都呈現出一種冰冷的、非人的金屬質感，仿佛戴上了一半毫無生機的面具。

她整個人的氣息，微弱得如同游絲，幾乎與周圍的死寂融為一體。若非左胸那微弱的七彩光暈還在艱難地閃爍，蕭景琰幾乎以為她已是一具尸體。

“秋……爽……”蕭景琰的喉嚨里發出沙啞的、如同砂紙摩擦般的聲音。他想爬過去，想觸碰她，想確認她的生死。但身體如同被無形的枷鎖禁錮，連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每一次試圖用力，都引來全身裂痕處三色光芒的劇烈閃爍和撕心裂肺的劇痛！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躺在冰冷的雨水中，生命之火隨時可能熄滅。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將他淹沒。比死亡更痛苦的，是無能為力的絕望。

就在這時！

嗡——！！！

蕭景琰精神核心深處，那枚祖蕨之心印記，再次發出了微弱卻清晰的共鳴！一股溫潤堅韌的暖流，如同最后的火種，從眉心擴散開來，艱難地抵抗著體內肆虐的混亂能量，維系著他最后一絲生機。同時，印記傳遞出一股微弱卻堅定的意念：

“生命……未熄……守護……鏈接……維系……”

鏈接？維系？

蕭景琰熔金的左眼猛地收縮！他感受到祖蕨印記的力量，正極其微弱地、如同無形的絲線，跨越兩人之間短短的距離，連接著他眉心的印記和鄭秋爽左胸那微弱的七彩光暈！

是那道光膜！七彩琉璃光膜！它不僅在守護著鄭秋爽的心臟，更在祖蕨印記的引導下，艱難地維系著兩人之間那源自造物主碎片和心焰的、近乎斷裂的靈魂鏈接！正是這微弱如蛛絲的鏈接，在剛才那場毀滅性的湮滅爆發中，如同最后的錨點，保住了兩人一線生機！

希望！如同黑暗中劃過的流星！

蕭景琰眼中的絕望瞬間被一股瘋狂的、不顧一切的決絕取代！他不能放棄！這鏈接是他們唯一的生機！

他不再試圖移動身體，而是將殘存的所有意志，如同壓縮到極致的彈簧，不顧一切地……**沉入精神核心**！沉入那枚散發著溫潤綠光的祖蕨之心印記！

他不再試圖對抗體內狂暴沖突的三股能量，而是……**引導**！引導祖蕨印記那堅韌的生命力量，如同最靈巧的織網者，小心翼翼地……**纏繞**上體內那肆虐的、淡綠色的生命能量余燼！同時，以心焰那微弱卻堅韌的意志為引，嘗試著去……**安撫**那狂暴的暗紅龍骸余火，去……**梳理**那冰冷的暗金秩序碎片！

這是一個極其危險、近乎自殺的舉動！稍有不慎，平衡打破，任何一股能量暴走，都足以將他瞬間撕成碎片！

劇痛！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同時刺入神經！意識在狂暴能量的撕扯下如同狂風中的燭火，劇烈搖曳、瀕臨熄滅！但他死死咬住牙關，鮮血從嘴角溢出，混合著雨水流下。他的全部意念，都集中在那條維系著鄭秋爽生命的、微弱的七彩鏈接之上！他必須撐住！必須為那七彩光膜爭取時間！

嗡……

隨著他瘋狂的意念引導，體內混亂的三色光芒搏動似乎……**微弱了一絲**？狂暴沖突的節奏出現了一絲極其短暫的遲滯！祖蕨印記的綠光在混亂中艱難地穩定下來，如同怒海中的礁石！

就在這時！

嗡——！！！

鄭秋爽左胸那微弱的七彩琉璃光膜，仿佛感應到了蕭景琰這邊艱難維系的平衡和祖蕨印記的引導，驟然……**明亮了一瞬**！

一道極其微弱、卻純凈無比的七彩光流，如同跨越星河的光橋，順著兩人之間那無形的靈魂鏈接，瞬間……**流淌**進了蕭景琰瀕臨崩潰的身體！

這道光流，如同最精純的調和劑，帶著創造與守護的本源意志！

當它流入蕭景琰身體的瞬間，奇跡發生了！

那狂暴沖突、如同沸油般的三股能量——祖蕨的淡綠生機、暗紅的龍骸余火、冰冷的暗金秩序碎片——在這道純凈七彩光流的調和下，如同被注入了最精純的潤滑劑，那毀滅性的沖突……**瞬間緩和了**！

雖然依舊在搏動、糾纏，但不再是狂暴的湮滅對沖，而是變成了一種……**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卻又真實存在的……融合過程**！如同燒紅的鐵塊被投入了淬火液，在劇烈的反應中，強行穩定下來！

蕭景琰體內那撕裂靈魂的劇痛驟然減輕了大半！龜裂皮膚下流淌的三色光芒不再瘋狂閃爍，而是變成了一種相對穩定的、如同熔巖緩慢流淌的明滅節奏！那條結晶化的魔物左臂，搏動的頻率也降低了許多，內部的能量流似乎……**馴服**了一絲？

更讓他驚喜的是，隨著體內能量沖突的緩和，身體恢復了一絲微弱的控制力！

他艱難地抬起頭，熔金的左眼死死盯著不遠處的鄭秋爽。只見她左胸的七彩光膜在釋放出那道調和光流后，光芒更加黯淡，如同即將熄滅的燭火，但依舊頑強地覆蓋著心臟。而她緊閉的右眼（星之眸）上方，那道猙獰的暗金裂痕，似乎也因那七彩光流的調和而……**不再散發出冰冷的死寂感**。

希望！雖然渺茫，但真實存在！

“撐住……等我……”蕭景琰用盡全身力氣，從喉嚨里擠出幾個模糊的音節。他不再猶豫，開始嘗試移動身體。

每一次動作，都如同推動萬斤巨石。龜裂的皮膚在巖石和淤泥的摩擦下傳來撕裂般的痛楚，體內緩慢融合的三色能量隨著動作而微微波動，帶來陣陣眩暈和灼痛。他只能一寸寸地，如同瀕死的蠕蟲，在冰冷的雨水中，朝著鄭秋爽的方向……**艱難地挪動**。

雨水沖刷著他龜裂的皮膚，帶走血污，也帶來刺骨的寒冷。死淵空洞邊緣那三色的毀滅紋路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氣息，仿佛隨時會再次崩塌。但他眼中只有那個躺在巖石上、氣息微弱的身影。

近了……更近了……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鄭秋爽冰冷的手指時！

異變……**再生**！

“警告！偵測到高能量湮滅殘留……目標生命信號……微弱……”

“鎖定……龍骸載體……造物主印記碎片……”

“清除指令……重新激活……”

冰冷、毫無感情、帶著明顯電子雜音的意念波動，如同跗骨之蛆，瞬間穿透了狂暴的風雨，從死淵空洞之外的蕨類叢林深處……**清晰地傳來**！

守門人核心的機械體！它追來了！

蕭景琰的動作瞬間僵住！熔金的左眼中爆發出極致的驚怒和絕望！他猛地抬頭，循著那冰冷的意念波動望去！

只見在空洞邊緣，那被狂暴風雨和巨大蕨類植物陰影籠罩的區域，一個覆蓋著暗金網格紋路、閃爍著幽藍電子眼的人形輪廓，如同鬼魅般……**緩緩浮現**！

正是之前在那金屬通道中遭遇的、幾乎將他們逼入絕境的守門人核心機械體！

它的狀態同樣糟糕！光滑的暗金面部平面上布滿了細微的裂紋，如同碎裂的瓷器，左側面頰甚至缺失了一小塊，露出下面閃爍著電火花的復雜內部結構！覆蓋全身的暗金網格紋路光芒黯淡，多處破損，流淌的幽藍能量流斷斷續續，如同接觸不良的電路。一條金屬節肢構成的右臂從肘關節處斷裂，斷口處閃爍著不穩定的電弧。顯然，在之前通道內的混亂能量沖擊和空間湮滅中，它也遭受了重創！

但它的兩點幽藍電子眼，依舊冰冷、死寂、毫無情感地……**死死鎖定**了躺在巖石上、毫無防備的鄭秋爽！以及正艱難爬向她的蕭景琰！

“威脅……未清除……執行……最終……指令……”

冰冷的電子音帶著故障的雜音，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執行力！它那僅存的、覆蓋著網格紋路的左臂緩緩抬起，閃爍著幽藍能量的鋒利指爪……**再次對準了鄭秋爽左胸那微弱的七彩光膜**！幽藍的能量在爪尖迅速凝聚，雖然遠不如之前凝練，但足以致命！

“不——！！！”蕭景琰發出絕望的嘶吼！他用盡最后的力量，試圖撲過去擋在鄭秋爽身前！但重傷的身體和體內再次因情緒波動而微微激蕩的三色能量，讓他只挪動了半尺，便重重摔倒在冰冷的泥濘中！

只能眼睜睜看著那致命的幽藍光芒，在機械體的爪尖……**凝聚到頂點**！

死淵的邊緣，冰冷的雨水沖刷著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