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在慎刑司的處置下,院落里的尸體盡皆被抬走,只是青石地磚上的血跡經過沖洗仍然還殘留著一些痕跡,無法在短時間內處理干凈。
得知了昨夜的事情后,陳貴也同樣是震驚莫名,畢竟他結交吳銘,看中的是吳銘有勇有謀,或者說更看重吳銘的頭腦,卻不曾想,吳銘的武力也能如此驚人,依仗長槍之利,同為一次凝血的武夫,殺起來輕易無比,甚至二次凝血的老手,都在吳銘手底喪命。
以至于。
陳貴看向吳銘的眼神都變得不同了。
他作為陳家公子,活了這么大年紀,死人當然是見過的,只是他自己的手底下還沒有過真正的人命,而吳銘卻一夜之間,斃殺十匪,這可是既冷靜,又狠辣。
尤其是在得知,吳銘得到了慎刑司巡司的賞識,受邀進入慎刑司麾下辦事之后,他心中這終于是暗嘆一聲,果然像吳銘這樣的人物,并非輕易能夠駕馭的。
不過。
吳銘進了慎刑司,對他來說也是好事,兩人的交情始終是在的,這樣將來吳銘若是能在慎刑司熬出一些資歷,于他而言也是一份有用的關系。
像他這樣出身陳家,與七武盟關聯極深,基本上都是沒機會進慎刑司的,根本過不了慎刑司的審查,也就吳銘出身清白,才有這種機會,而能在吳銘進入慎刑司之前,就與吳銘結下一些交情,也屬于一件幸事。
畢竟,就算陳家這樣的大戶,若是遇到什么事,需要買通慎刑司內部的關系,那往往也十分麻煩,需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總歸自己看中拉攏的兄弟進了慎刑司,借著這事,他在家里也能風光一次,記得上次他二哥還斥責他整天不務正業,與一群狐朋狗友來往,這番倒要看看他二哥作何話說。
與此同時,
吳銘一夜斃殺十個盜匪的消息,也在七武盟外堂中悄然傳開,不少認識吳銘的人,如何進,李崔等曾與吳銘切磋過的,也都是驚訝異常。
或許這消息有夸大之嫌,那十個盜匪未必都是凝血武夫,但當初他們與吳銘切磋,也的確都對吳銘的槍法十分心服,且這十條人命在手,也的確是一番風頭。
而就在這消息,于小范圍內悄然散播的時候。
吳銘卻是孤身離開了景鄴城,一路離了城門,往吳村的方向返還。
“呼。”
出了城門。
吳銘也是輕吐了口氣,扭頭看了一眼后方高聳巍峨的城墻。
數月之前,他初來景鄴城時,僅僅只是初入凝血的稚嫩武夫,空有境界,并無武力,說不上窮困潦倒,但也是囊中羞澀,甚至還要用著家里湊的銀錢。
但到這一次離城,他算是在這城中真正站穩了腳跟,幾日后就能進入慎刑司,擁有實實在在的官職官身,又有強大的神魂感知,能夠撈取一些偏門,賺取一定銀錢,擺脫了銀錢極度欠缺的困境,甚至已經能在景鄴城中租賃一處院落居住了。
“這一趟回去,告知二老慎刑司的事,也可以將他們接進城里安置了。”
吳銘心中盤算著。
搬遷進城,對于城外村戶來說,不是一件小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銀錢并不充裕,又沒有什么身份背景的情況下,進城居住,未必就比在城外村子里居住舒服,像吳楊、吳三白等吳村的老一輩武夫,沒有攜家眷搬遷進城,便是如此。
至于說族長吳曲,的確有能力攜家眷進城,但他在吳村附近有田產,又是吳村族長,進城往返十分麻煩,加上他也不是三次凝血,沒有資格開府立邸,城內城外區別也不大。
而吳銘這里,總是擔心二老在村里居住不安寧,加上他已擺脫了囊中羞澀的困境,只要缺了銀錢,就可以去北街打打秋風,少量弄點銀兩并不困難,將二老接進城里安置也是一件十分妥當的事,不過這些還要他回去和二老商議一番。
沿途一路順利。
沒有遇到什么阻礙,吳銘便回到了吳村。
“銘哥回來了。”
吳村的村口處,一個年輕人正蹲在那里,忽的見到吳銘返回,連忙站了起來,又注意到吳銘孤身一人,便上前問道:“銘哥,楊叔去城里找你了,怎么沒和你一起回來?”
吳楊?
吳銘略微一怔,道:“我沒見到楊叔,應該是在城里錯過了吧,楊叔找我做什么?”
年輕人聽罷,頓時縮了縮脖子,有點忐忑的看著吳銘。
吳銘察覺到對方態度古怪,頓時目光一沉,沉聲問道:“出什么事了?”
“銘哥……你先回家看看吧。”
年輕人對上吳銘的眸子,被吳銘的目光嚇了一跳,只覺得吳銘身上的氣勢,比吳楊、吳三白等人還要厲害,一時間更是唯唯諾諾,小心翼翼的開口。
吳銘見此情景,心中已隱覺不妙,當下身影一晃,立刻就沖進了村里,幾個呼吸之后就奔到了家中,推開半掩著的門,進到屋子里,一眼就看到了吳起和老母劉氏。
看到二老的一瞬間,吳銘心底先是一松,但緊接著注意到二老的樣子,他的目光頓時又為之一變,就見劉氏躺在床榻上,臉上有青紫的痕跡,而吳起則坐在床畔,胳膊上纏著布條,布條上隱約還滲透著絲絲血跡,沉著臉不語。
“銘兒,你來了。”
見吳銘回來,吳起終于抬起頭,一雙滄桑的眸子中帶著些許疲憊。
吳銘跨步來到床畔,看著身上明顯有傷痕的劉氏,以及左臂受傷的吳起,當即詢問起了具體情況,待了解清楚后,心中頓時就升起了陣陣怒火
他許久不曾返家,雖給家里送過一些銀錢,但吳起和劉氏都是本分人,覺得手腳都還能動彈,不該這個時候就全依仗吳銘,因而劉氏仍是操持舊業,編制草席,吳起則在附近的村子間,偶爾接個活,給人修繕屋房。
昨日劉氏將編制的草席拿到集市上販賣,因著集市擁擠,被人踩踏了席面,劉氏問詢那人,卻被對方蠻橫一把推的摔倒,吳起上前理論,反倒令對方惱怒,直接一腳踢來,那人乃是個凝血武夫,這一腳對普通人來說承受不起,吳起摔出去后,直接摔斷了一條胳膊。
“何人下手如此狠辣?”
聽著吳起的敘述,吳銘強壓著怒火沉聲問道。
這年頭,城外的村戶,彼此之間鬧出些矛盾,爭吵一番甚至打上一架,也屬于正常,但欺辱吳起和他老母劉氏的那人,卻是個凝血武夫,仗著武夫的身份欺凌弱小!
而且其下手何其兇狠,不說推了劉氏那一把,令劉氏摔的額角面頰都有磕破,就說踢了吳起那一下,那是直接下了狠手,將吳起的一條胳膊都踢斷了。
吳起和劉氏為人多么本分老實,哪怕已經一把年紀,兒子又成了武夫,將來已經有了依靠,但還是在村里做著活,編制草席販賣,就想賺點銀錢,不拖累吳銘。
“唉,去叫你回來,就是跟你說這事。”
吳起看著吳銘的樣子,卻是嘆了口氣,摸了摸自己的受傷的胳膊,道:“我當時也是不知道,那人是南鄉的‘郭槐’,要是知道,我也不同他理論了,我瞧這事兒就算了吧,你也莫要去找他麻煩了。”
郭槐。
這個名字,在附近的十里八鄉,可以說是惡名在外了,其人橫行霸道,欺凌鄉里,曾做過諸多惡事,但卻沒人敢去找他麻煩。
一方面他本人也是個凝血武夫,雖只一次凝血,但到底是武夫出身,另一方面,也是最為重要的,他有個兄長郭相,乃是景鄴城六大勢力之一,黑煞宗的內門弟子!
兩宗的內門弟子,身份地位可不得了,相當于七武盟的內堂人員,且據說其人在黑煞宗的內門弟子中,都屬于小有名頭的人物。
依仗郭相之勢,郭槐在十里八鄉自然是橫行無忌,也無人敢惹。
吳起也是在知道了郭槐的身份后,懊惱不已,他也是因為兒子成了武夫,故而在鬧起來的時候,才主動上去爭論,結果不曾想對方更有來頭,極其麻煩,他也就有些后悔了,雖然和劉氏都挨了打受了傷,但卻已經只想息事寧人了,不想讓吳銘牽扯上這種麻煩。
吳銘聽罷吳起的話,短暫默然之后,轉身往外走去。
吳起見狀頓時一驚,起身阻攔,沉聲道:
“你去哪?別沖動,你才練成功夫不久,別為了這事惹上個大麻煩!”
這一起身,牽動斷臂的傷,疼的他臉色一抽,身子也是一個踉蹌。
吳銘立刻攙扶住吳起,小心的將吳起攙扶坐下,同時寬慰道:“爹你安心,那郭槐不管有什么來頭,下手如此狠辣,這筆帳都是要算的。”
“何況他依仗武夫之力,傷及平民,若是不付出代價,那朝廷法紀何在?我將來在慎刑司當差,面上可也沒什么光彩。”
吳銘的前半句話,讓吳起心中咯噔,他就怕吳銘一時沖動,畢竟郭槐不是好惹的人物,但聽到吳銘后半句話,他頓時又一下愣住。
將來……在慎刑司當差?
吳銘不是資質差了一點,沒進去七武盟的內堂,只在外堂練武,又在城里找了個看守藥鋪的活么,怎么又牽扯到慎刑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