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隨意地靠在椅背上，語氣聽不出喜怒。

晏清縈卻分明從那雙看似溫和的眸子里，捕捉到了一絲冷冽，像深秋的霜，寒得讓人心底發(fā)顫。

“是啊，”

晏清縈放下茶盞，語氣平靜，

“四姐姐可厲害著呢，據(jù)陸府千金透露，她在戰(zhàn)場上，敵軍見了她都得繞道走。”

她說完，狀似隨意地抬眸，余光快速掃過晏遠(yuǎn)舟的表情。

晏遠(yuǎn)舟眼神微微一動，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沒喝。

他放下茶盞，語氣中帶著一絲探究：

“看來四妹妹和厲將軍關(guān)系匪淺。不然，她一個女子，怎么可能上得了戰(zhàn)場？”

晏清縈垂下眼簾，盯著自己交疊的雙手，指尖微微用力。

“四姐與陸氏一族，那可不是一般的親。”

她語氣中帶著幾分真切的羨慕。

這羨慕倒也不全是裝的。

想當(dāng)初，晏清瀾在她眼里，不過是個為了討好錢雅芝，什么事都做得出來的病秧子。

可如今呢？

那個曾經(jīng)怯懦無比的人，早已脫胎換骨。

殺伐果斷，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能要人性命。

想到這里，晏清縈心里五味雜陳。

羨慕，嫉妒，還有一絲……隱隱的畏懼。

“我聽說，陸家人向來低調(diào)，不喜與外人過多來往。”

晏遠(yuǎn)舟將手中的茶盞輕輕放在桌上，發(fā)出輕微的“叩”的一聲。

他目光落在晏清縈的面紗上，

“四妹妹能得陸家另眼相看，當(dāng)真難得。”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zhuǎn)，

“五妹妹，這里頭……可有什么緣故？”

晏清縈知道，晏遠(yuǎn)舟這是不打算再繞彎子了。

也是，對她一個庶女，何必費那么多心思。

晏清縈嘴角微微一扯，眼角的余光掃過晏遠(yuǎn)舟始終未碰的那杯茶。

她心底冷笑，這位二哥，平日里裝得再像個清心寡欲的君子，終究也只是個裝模作樣的贗品。

“要說緣故……”

晏清縈抬眸，看向晏遠(yuǎn)舟，語氣緩緩，

“大概是因為……四姐姐曾救過陸家大小姐的性命吧。”

有些事情，她雖未親眼所見，卻也聽了不少。

晏遠(yuǎn)舟眉頭一挑，

“救命之恩？”

語氣里帶著一絲懷疑，還有一絲……不加掩飾的不耐。

“可不是，”

晏清縈輕輕嘆了口氣，

“聽說當(dāng)時情況可兇險了，陸大小姐差點就被一條毒蛇給咬了，幸虧四姐姐眼疾手快……”

她沒有添油加醋，只是將聽來的傳聞，稍加潤色，轉(zhuǎn)述給了晏遠(yuǎn)舟。

“二哥是不知道，那蛇有多厲害，聽說是劇毒無比，真要被咬上一口，神仙來了也難救。”

晏遠(yuǎn)舟微微頷首，

“原來如此。”

“不過……”

晏清縈話鋒一轉(zhuǎn)，

“救命之恩固然重要，但四姐姐自身的本事，也是不容小覷的。否則，又怎能入得了顧將軍的眼？”

至于是什么樣的本事……

晏清縈自己也說不太清。

或許是晏清瀾身上那種與生俱來的傲氣和決斷吧。

這些，是她永遠(yuǎn)也學(xué)不來的。

“時辰不早了，二哥請便。”

晏清縈起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晏遠(yuǎn)舟已經(jīng)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自然不會多留。

他站起身，整了整衣袖，臨走前，又狀似關(guān)切地囑咐了晏清縈幾句。

晏清縈微微欠身，應(yīng)了一聲。

目送晏遠(yuǎn)舟離開后，晏清縈臉上的恭順?biāo)查g消失。

她又不是傻子，怎會看不出晏遠(yuǎn)舟的心思？

只是……她不想惹禍上身。

莊家的這把火，她可不想被燒到。

只能委屈四姐姐，替她擋一擋了。

晏遠(yuǎn)舟走出院子，抬頭看了看陰沉的天色，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閉上眼睛，在腦海中快速回憶著關(guān)于晏清瀾的過往。

然而，兒時的記憶卻如同一團(tuán)迷霧，模糊不清。

那時的晏清瀾，就像一片落葉，無足輕重。

可如今……

這個曾經(jīng)毫不起眼的四妹妹，卻已然成為了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

歸朝宴上的驚鴻一瞥，讓他至今記憶猶新。

雖說如今天下太平，暫無戰(zhàn)事，但他深知，手握兵權(quán)的重要性。

晏清瀾此人，絕非池中之物，再加上她身后的陸家……

晏遠(yuǎn)舟低頭，看著袖口上繡著的青竹，眉頭緊鎖。

在這場皇權(quán)的博弈中，誰能掌握兵權(quán)，誰就占據(jù)了主動。

可偏偏……

晏清瀾對蘇府的態(tài)度，簡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最明顯的，莫過于那把古琴。

她寧可送給一個外人，也不愿留給自己的親妹妹。

這已經(jīng)不僅僅是古琴的問題了。

而是晏清瀾的態(tài)度。

她不愿與蘇府有任何瓜葛。

小到一把琴，大到……

晏遠(yuǎn)舟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那可就太多了。

他大步流星地回到自己的院子，喚來貼身丫鬟：

“你去給我準(zhǔn)備些東西，要那種……小姑娘家喜歡的，精致些的，最好是獨一份的。”

丫鬟一愣，

“爺，這是要送給六姑娘的嗎？”

晏遠(yuǎn)舟微微點頭，

“嗯，別多嘴，只管去辦就是。”

丫鬟應(yīng)了一聲，退了下去。

晏遠(yuǎn)舟平日里極少做這些事，就算是給晏玥玥買東西，也都是讓下人去辦。

像這樣親自吩咐，還是頭一回。

晏遠(yuǎn)舟的眼神晦暗不明，隨手拿起一本書，翻了幾頁，卻又看不進(jìn)去，索性丟到了一邊。

幾日后，汴京城最繁華的街道上，人潮涌動。

“阿清姐姐，你就陪我逛逛嘛！”

宋溪溪挽著晏清瀾的胳膊，撒嬌似的搖個不停，

“人家都好久沒來這汴京城逛過了。”

晏清瀾看著她那副可憐巴巴的模樣，無奈地笑了笑，

“好。”

她放下手中的書卷，應(yīng)了下來。

正好，她也想聽聽這汴京城里最近都發(fā)生了些什么事。

童玄玨那邊還沒有任何動靜，她也只能靜觀其變。

讓桂柔繼續(xù)盯著趙家。

錢玉明最近倒是安分了不少。

看來，趙家也怕有人從他身上下手。

說是逛街，其實也沒什么可逛的。

汴京城里的新鮮玩意兒是不少，但看多了，也就那樣。

宋溪溪倒是興致勃勃地挑了幾支發(fā)簪，幾件衣裳。

晏清瀾卻對這些東西沒什么興趣。

逛了半天，她只在一家兵器鋪子里看中了一把小巧的匕首。

“哇，這簪子真好看！阿清姐姐，你戴上一定好看！”

宋溪溪拿起一支鑲嵌著貓眼石的簪子，在晏清瀾的鬢邊比劃著。

晏清瀾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宋溪溪便興沖沖地跑去付錢了。

晏清瀾站在原地，隨意地打量著四周。

突然，她的目光停留在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上。

那不是……桂蘭嗎？

晏遠(yuǎn)舟的貼身侍女，她怎么會在這里？

晏清瀾的眉頭微微一挑，眼神中閃過一絲疑惑。“阿清姐姐，咱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