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像悶雷一樣炸開,
“麻溜兒的,考啥您倒是給個話啊!俺們還等著回家忙呢!”
“對對對,陽哥兒!”
另一個尖細的聲音,像把錐子,
“過日子哪能沒個閃失?這理兒俺們門兒清!既然把娃送來了,俺們……早就合計透了!”
這人說著,還縮了縮脖子,像做了啥虧心事似的。
蘇陽算是明白了。
這幫人,一個個跟打雷似的。
其實就是想多要點好處,跟這兒試探呢!
現在看自己不接茬,也就不再裝了。
“中。”
蘇陽也不廢話,下巴朝邊上一塊空地一挑:
“想跟我走的,站出來!一家……只準來一個,多來可不行!”
蘇陽計劃招六個人。
可放眼望去,一片黑壓壓的人頭,起碼來了三十戶。
要是不攔著,說不定有的人家能塞進來兩三個。
現在還沒到用人的時候,也沒立起威信。
蘇陽不想手底下的人都拉幫結伙,到時候弄些烏七八糟的事。
“都聽好了!”
蘇陽又喊了一嗓子,
“昨天我說的條件都還記得吧?家里的獨苗不能來,年紀太大太小不能來,個頭太矮不能來,太胖太瘦不能來,有病有災的……更不能來!”
他一字一頓,說得清清楚楚。
眼神跟刀子似的,在每個人臉上刮過。
慢慢地,有二十來個半大孩子站了出來。
高矮胖瘦,啥樣的都有。
蘇陽一看,心中已然明了。
剛才那話沒白說。
還是有幾戶人家怕了,沒讓孩子出來。
雖然人還在那兒站著,可也沒啥用了。
人群里頭,一個叫周陽的半大小子格外扎眼。
他直勾勾地盯著蘇陽,眼里有光,有火,還有……哀求。
那眼神,就跟輸紅了眼的賭徒似的,把全部家當都押了上去。
誰家日子好過,也不會讓孩子來干這個。
周陽他爹,前兩年出去服徭役,就沒回來。
他娘受不了,哭哭啼啼,沒過多久也去了。
家里就剩一個哭瞎了的老奶奶。
還有兩個小的,話都說不利索。
十六歲的周陽,累死累活也養不活一家人。
更別說,他娘看病還欠了一屁股債。
眼瞅著,這個冬天就要過不去了。
一家子老小,都要餓死!
這時候,蘇陽變了。
從一個人見人嫌的混混,變成了人人巴結的對象。
村里都傳遍了:
跟蘇二混,能吃飽!
跟蘇二混,能有錢!
跟蘇二混,能學東西!
頭一次,蘇陽只從幫過他的人家里挑。
周陽連邊都沾不上。
后來聽說要再等一個月,周陽都快急瘋了。
一個月?
他們家哪還等得起一個月!
可沒成想,昨天晚上突然有了信兒。
蘇陽要提前挑人!
周陽覺得,這是老天爺可憐他,給了他一條活路。
為了能讓蘇陽挑中自己,昨天全家都餓著肚子。
把家里最后一點吃的,都給了周陽。
可就算這樣,周陽也沒吃飽。
今天早上,更是啥也沒吃。
他站在人群里,一點也不起眼。
饑腸轆轆難耐,身子凍得直哆嗦。
可他心里有火,燒得旺旺的。
為了能吃上一口飽飯,為了讓一家老小活下去。
今天,他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留下來!
“不對……”
蘇陽忽然感覺哪里不對。
他皺著眉頭,瞇起眼睛。
目光在人群里掃來掃去,最后停在了周陽的身上。
“周陽,你回去。”
蘇陽直接點了名,不帶一絲商量的余地。
“陽哥兒,為啥啊?”
周陽臉色煞白,身子一歪,差點摔倒。
“你不合格。”
蘇陽冷著臉,
“你有個萬一,你家里人咋辦,我可養不起!”
他不是不講人情。
實在是沒那能耐,顧不過來那么多人。
要真是手下的人沒了,他總不能不管人家里吧?
可他現在也沒多少家底。
一兩個還行,多了真養不起。
晉朝的兵要是戰死了,朝廷會給一年的糧。
比方說,一個月二兩銀子,死了就給二十四兩。
當然,這也就是個說法。
真到了底下,能拿到手的,少得可憐。
那些服徭役的百姓就更慘了。
死了就死了,連個水花都沒有。
蘇陽早就打算好了。
盡自己所能,多給點。
但給多少,真不好說。
還得看他有多少家底不是?
周陽他們家啥樣,蘇陽心里跟明鏡似的。
一堆老弱病殘,就靠周陽一個人撐著。
萬一周陽有個三長兩短,全家都得玩完。
蘇陽可不想管這事,更不想逼死周陽一家。
所以,一開始就不打算要他。
“陽哥兒,我咋就不合格了?”
周陽還是不服,脖子梗得老直,聲音都變了調,
“難不成……我是家里的獨苗?”
蘇陽猛地反應過來,先前定規矩的時候,還真沒說清楚。
只說了獨苗不能來,卻忘了說,沒成年的不算數。
當時也是隨口一說,誰能想到這小子還較上勁了?
“別跟我犟,”
蘇陽直接打斷了他,
“你家啥情況你不知道?萬一你出點啥事,我咋跟你奶,跟你弟妹交代?”
他蘇陽可不是啥迂腐的人。
跟他玩心眼?
做夢!
“我……”
周陽還想爭辯。
“砰!”
一個響頭,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陽哥兒,您行行好!我求您了!”
周陽的頭死死地抵在地上,聲音都變了形,
“往后,我這條命就是您的!您讓我干啥,我絕不皺一下眉頭!”
蘇陽徹底傻眼。
這都什么跟什么?
“都給我起來!”
蘇陽一聲怒吼,
“誰再敢給我跪下,以后都別想跟著我!”
他這話一出,原本還想跟著下跪的幾個半大小子,立刻就僵住了。
開玩笑,這可是最后的機會。
誰也不敢再拿自己的前途冒險。
“都給我聽好了,”
蘇陽的目光掃過一張張年輕而又茫然的臉,
“我蘇陽,最煩的就是這一套!誰要是再跟我耍心眼,耍花招,就給我滾蛋!”
他指著還跪在地上的周陽,
“周陽,你給我起來!我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你要是還想跟著我,就給我好好站著!要是再敢給我整這些沒用的,你現在就給我滾回家去!”“陽哥兒,您就行行好吧!收下我們家周陽,他就是死了,老太太不會責怪你!”
周陽的瞎眼奶奶,顫巍巍地跪倒在地,干枯的手死死抓住蘇陽的褲腳。她身后,瘦骨嶙峋的孫兒孫女也跟著跪下,小小的身子搖搖欲墜,仿佛風一吹就要倒下。
不等蘇陽反應,老太太已經“咚咚咚”地磕起頭來,混濁的淚水和著泥土,在她滿是皺紋的臉上肆意流淌,像干涸的河床。
“陽哥兒……”
“別磕了!”蘇陽連忙伸手去扶,卻被老太太一把抓住,“您要是不答應,老婆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