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小毛賊
- 玉京第二春
- 春水瀲滟
- 2062字
- 2025-07-02 08:00:00
聽陳元微說,她第一次見落燈花,是在代先帝南巡的途中。
那時最南邊的望海府遭遇水患,災情嚴重。她本來要東去三江府,聽說消息后臨時改道,南下賑災。
到了當地,才發現情況遠比自己想象的嚴重。不愿見百姓受苦,陳元微只能通宵達旦地運籌,連睡覺的功夫都沒有。
有天深夜,她正伏案埋頭寫公文,無意間一抬眼,就見一個瘦小的黑影從天而降,落在了與她只有一簾之隔的側廳。
陳元微膽子大,又不想驚醒勞累了一天的下屬,便沒有出聲,悄悄地過去,想看看那黑影是什么。
然后,她就撞見了一個正偷偷翻她柜子的小賊。
當時陳元微住的是府衙側院,防衛雖不比宮苑,卻也很是嚴密。如此情形下,那小賊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進來,手段也是相當驚人了。
因此,逮到那個小賊后,陳元微親自審了他。
從小賊口中,陳元微得知其無父無母,一向靠著賣藝四處漂泊。只是,災情發生后,百姓自身尚且難保,更別說給他打賞。他一連餓了好幾日,迫不得已才來偷竊。
陳元微聽完,深覺這孩子是個不錯的苗子,不該埋沒于民間,就問他,愿不愿意留下,日后做她的侍衛。
那孩子本以為自己要完了,沒想到還能遇上這等好事,急忙誠惶誠恐地答應了下來。
二人一拍即合。
當時,陳元微桌上亮了盞昏黃的油燈。恰逢燈芯爆花,火星落于陳元微手邊,那孩子因此得名——
落燈花。
姜陽一直很喜歡這個故事,因為故事里的母親實在太令姜陽向往了。
——她有權勢,有善心,有勇氣,有慧眼,亦有才情。
任誰聽了,都很難不喜歡她。
至于落燈花,姜陽印象里,他就是個膽小謹慎,卻又重情重義的小賊,人還不錯。
只是,姜陽始終不能明白,落燈花孤身一人,既無父母要贍養,又無子孫要撫育,整日里錢錢錢的……是為什么。
不管怎樣,承平小侯爺一事,也算有驚無險地過去了。
次日見到易晏,姜陽隨口問起他,是不是往大理寺砸了錢。他怎么也不肯說,只看著窗外郁郁蔥蔥的柳樹出神。
還是杜知嫻身邊一個同在大理寺任職的友人帶來了消息:“……那證人是承平侯世子的隨侍,昨日自己翻供了。說夜里黑,并沒有完全看清楚……”
姜陽聽得納悶:“……承平小侯爺的隨侍,怎會見過我的影衛?”
“他與李竹笙師出同門,認得李竹笙。”
“……”
晚上一回去,姜陽就托人將此事告知了李竹笙,擔心她再受到那個人的蒙騙。可回來報信的人說,李竹笙早已經知道了。
姜陽替她嘆了口氣。
沒想到,才過兩天,師慎就帶著那證人自盡的消息來找了姜陽,問她:“你干的?”
“他死了?”
“在大理寺門外割喉了。”
姜陽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脖子,否認:“我又不能逼著他去……不是我。”
“那就是李竹笙?”
“這話又是從何說起?他自盡,和李竹笙有什么關系?他們……你干什么?”
話才說了一半,就見對方眉頭緊擰,大步走了過來。
姜陽察覺不對,起身想溜,被一把撈回了椅子上。師慎壓著扶手把她圈在原地,俯身湊近,咬牙切齒地問她:“既不是你,也不是李竹笙,那就是易晏?你又去找那個廢人了?不是說此事交由我去處理嗎?為何還要找他?”
這個姿勢,令姜陽很是被動。她抬手抵在師慎胸前,試圖制止他的壓迫,反駁道:“他主動的,與我有什么關系?我給了你們一樣的機會,是你遜人一籌,讓易晏搶了先,為何要來質問我?”
“可他明明有問題,你不是已經看出來了?為何還要一再靠近他?活膩了想死嗎?”
“因為我就是這樣的人!”
見他咄咄逼人,不肯放自己走,姜陽索性不再與他詭辯,盯著他的眼睛直言道:“上一世,我知道嫁給你會引來禍事,不也照樣與你在一起?那時你為何不為我考慮,為何不勸我離你遠些?自己有利可圖,便不管別人死活,自己吃了虧,便去砸別人的碗,你就是這樣為人的么?”
“姜陽!”
即便隔著寬大的衣袖,也能感受到那雙按在姜陽身側的手在顫抖。師慎臉色鐵青,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冷冽:“我是在勸你,你不要不識好歹!”
“多謝師大人費心,但是不必了,”姜陽仰著頭與他對視,“有指點我的功夫,不如去查查易晏和聽鳳簫,若真能幫到我,興許我還能高看大人一眼。”
“……”
似是被這句話點醒了一般,籠在身上的陰影微微晃了晃,緩緩退開了。
陽光從面前之人身側穿過,被壓迫的視野重新亮了起來。姜陽松了口氣,放下已經酸麻的手臂,坐直了身子。
背光看不清師慎的表情,但能清楚地感受到師慎在看她。
二人就這般僵持好一會兒后,師慎開口了:“即便真查出什么,郡主不也會繼續包庇他嗎?既如此,查與不查,又有什么分別?”
姜陽瞥了他一眼,默默撫上腕間細膩溫潤的玉鐲,反問他:“那你呢?你明知我不會再對你動心,卻還是對我糾纏不休,不也在做無用的事嗎?既都是無用的事,不妨幫幫我,賣我個人情,日后我面對你時,還能對你客氣些,不是么?”
“客氣……對我客氣?”師慎半自嘲半無奈地嗤笑一聲,腳步虛浮,往后退了退,“縱橫朝野七年有余,我竟不知,自己何時落得一個連客氣都求不得的境地……”
“……”
裝。
姜陽冷眼看他,沒有出聲。
“也罷。”
心下情緒翻涌,令人窒息。師慎垂眸緩和須臾,才嘆了口氣,重新抬眼看向姜陽。
他臉上惶然的神色已經消失,扯了扯唇角,恢復了素來不達眼底的虛偽笑意:“……郡主說得對,我算不得好人,也確實做過錯事,可唯獨對郡主的心意,天日可鑒。”
“郡主想要我去查什么,我去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