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殺人夜
- 玉京第二春
- 春水瀲滟
- 2147字
- 2025-06-27 08:00:00
剛過一更天,打更人敲著梆子從杜府院墻外路過,一聲接一聲,不緊不慢。
院墻內,有人踩著更聲,顫顫巍巍地扶著墻往前走,邊走邊回頭,似是在防備著什么。
轉過回廊,進了柴房,那人才長長地松了口氣,脫下身上的斗篷,露出面容來。
是個中年男人,不高,略胖,穿了身錦緞長袍,在黑漆漆的夜里仍光澤鮮亮,一看就價值不菲。
他搓了搓不停發(fā)抖的手,轉向陰暗的柴房,顫聲道:“大俠……大俠你在嗎?”
無人回應,但屋子深處傳來了木柴被踩碎的悉窣聲,很輕。虧得周圍安靜,這聲響才清晰地傳入了男人耳中。
聽見里面有人,那男人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聲音里帶了哭腔:“大俠,杜知嫻沒死,我……余下的酬金……余下的酬金能不能緩幾日,讓我想想辦法……”
依舊沒有人回應,也沒有動靜,漆黑的柴房里,只有他一個人的啜泣聲。
恍惚間,一陣似有若無的苦澀藥香,逐漸在周圍彌漫開來,如毒液一般,沿著皮膚紋路浸入了男人的身體。
出于對危險的本能感知,男人意識到了不對勁。他起身想跑,腿一軟,反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黑暗里,有人輕笑一聲:“杜知嫻沒死,你拿不到杜府家產,酬金自然可以緩緩,可……”
那人的聲音溫柔清冽,明顯不是之前接任務的殺手。但一聽有周旋的余地,男人欣喜若狂,也顧不得這些,趴在地上直磕頭:“多謝大俠!多謝大俠!”
對面的年輕男子也不管他,任他磕到沒力氣停下,才略微一頓,幽幽道:“可你的命,我今日就要。”
“……什……大俠……你說什么?”
‘大俠’好心地重復了一遍:“我說,你要死了。”
腦子里轟的一聲,男人登時嚇得渾身發(fā)顫,瑟縮著后退,磕磕絆絆地求饒:“你你是誰……大俠……不……與我無關……不要殺我……”
眼前一片黑,什么都看不見,甚至不知道該朝哪個方向拜。男人一邊哭求對方開恩,一邊哆嗦著在周圍摸索,試圖尋到一線生機。
可喉間一緊,有人從背后勒住了他的脖頸。
“你付給聽鳳簫的定金,我會悉數歸還。這輩子算你命不好……來世投個好胎吧。”
對方的聲音柔和細膩,毫無攻擊性,憑空讓男人升起了一絲活下去的希望。可惜,下一瞬劇痛襲來,勒斷的骨頭深深刺入喉頭,血液腥甜滾燙,淹沒了他未出口的求饒。
脖頸間的束縛褪去,可人已經沒了力氣,不受控地朝前撲倒在滿地灰塵里。
屋外風起,撥云見月,冷光透過窗楹投在兇手的臉上,寒意逼人。
被勒斷脖子的男人還沒死,掙扎著扭動身體,喉嚨里發(fā)出瘆人的咯咯聲,一股一股地往外冒血。而罪魁禍首居高臨下,眼都不眨地看著他,直至他咽下最后一口氣。
門打開,又吱呀一聲關上,留下滿地血污,和一具已經冰冷的尸體。
……
等找到易晏時,他正坐在池塘邊的石頭上出神,身上堇色織錦長袍的衣擺搭進了水里,也渾然不覺。
聽見腳步聲,他側頭看了過來,見是姜陽,神色柔和了幾分,淺淺勾唇,聲音有些沙啞:“……外面風涼,出來做什么?”
姜陽上前,在他身邊坐下,淡淡道:“尋你。”
月光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又映在易晏臉上,明暗斑駁,看不清他的神色。
但能聽得出來他很疲憊,語調低沉,有氣無力:“我把張運殺了。”
“……什么?”
“今日宴上,你一直在看他,刺客逃走,他也跟著偷偷溜了出去……你今日心情不好,是因為他想對杜員外動手,是與不是?”
責備他的話卡在喉間,姜陽話音一滯:“你……”
“萬一敗露,罪責我一人承擔,不會牽連郡主。”
“……”
姜陽倒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沒想到他會這么輕易地動手殺人,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思忖好一會兒,她才斟酌著開口:“為什么?是因為師嫣的事嗎?”
“是因為我這段時間做過的所有錯事……如今郡主拿了我的錯處,便不必再擔心,我會另投他人了。”
藏在寬大袖筒下的手被撈起,一截帶血的抹額纏了上來,易晏的聲音輕微發(fā)顫,似是累極了一般:“證據,郡主收好了。”
姜陽再如何心硬,此番情景,也難免有所動容:“你這又是何苦……”
“郡主。”
緊握抹額的手被包入對方掌心,輕輕摩挲,那人虛弱地嘆了一聲:“事已至此,不要再說了,好累……讓我緩緩。”
“……”
姜陽如他所愿,沒再繼續(xù)這個話題,只坐直了身子,溫聲道:“若是累,可以靠著我的肩膀,沒關系的。”
以往不是被命令,就是被譏諷,連偶爾的關心體己話,也大多帶著算計的影子。這是易晏第一次聽見姜陽如此誠心實意地關心。他抿唇不語,喉結微微滑動,轉頭看向姜陽。
二人目光交錯,又蜻蜓點水般分開。
易晏到底沒有拒絕,也沒有倚姜陽的肩膀,而是緩緩俯身跪下,扣著她的手靠在了她膝頭。
……像個脆弱無助的孩子一般。
夜色氤氳,靜謐無聲,風拂過,滿池細碎銀光。
……
張運的尸體很快就被下人們發(fā)現了,隔著連廊,隱隱能聽見后院眾人驚慌的吵嚷。
姜陽回頭看了一眼,摸摸易晏的頭發(fā),壓著聲音道:“該回去了。”
“……嗯。”
膝蓋被枕麻了,起身時踉蹌了一下。易晏伸手扶了她一把,順帶幫她理了理裙擺,道:“若真被查到什么,郡主只管說不知情就好。”
姜陽沒接他的話,解開腰封,將那截帶血的抹額系在里面,又用腰封覆上,反過來冷靜地提醒他:“有人問起你為何離席,就說我要你出來等我,旁的什么都不要管,明白嗎?”
“好。”
“走吧。”
回到杜府的小戲園,才發(fā)現今日受邀的賓客都聚在這里,還有杜府的護院管家,甚至奴仆雜役。眾人面上惶惶,卻都不敢作聲。
姜陽和易晏剛進門,就見人群最前面,站了個熟悉的人。
那人一身暗紫色官服,長身玉立,看見姍姍來遲的二位,佯作驚訝,眼底的幸災樂禍卻藏也藏不住:
“又見面了,真是巧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