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上次被人追殺的教訓，兩人這次學乖了。阿錦換下了顯眼的勁裝，周觀棋也找了身更舊的粗布衣衫，扮作一對進城尋親的普通兄妹，一路低調疾行，終于抵達了傳說中的白銀山城。

城門口并無守衛盤查，但踏進城內的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壓抑感便撲面而來。

街道兩旁的房屋大多低矮破舊，行人稀少，而且個個面黃肌瘦、神情麻木，身上補丁摞補丁的衣裳在風中顯得格外單薄。偶爾有幾個穿著滾金邊綢緞、趾高氣揚的家丁模樣的人走過，二者形成刺眼的對比。

阿錦看著田間幾個佝僂著身子、動作遲緩的老農在勞作，趁著周圍沒人注意，壓低聲音問周觀棋：“周觀棋，你覺不覺得這地方怪怪的？”

“何止是怪，”周觀棋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四周，眉頭緊鎖，“你看到沒有，整個城里，穿得起沒補丁粗布衣服的，恐怕就咱倆了。那些穿綾羅綢緞的人，一看就是黃五爺的爪牙，連路邊一個小飯館的店小二，都穿著滾金邊的綢衫。可你看那些真正種地的農戶……”他示意阿錦看向遠處田埂上的老農，“這地方，貧富懸殊得詭異，處處透著一股邪氣。”

周觀棋抬頭看了看天色，夕陽已沉下大半，“時候不早了，阿錦，我們先找個地方落腳吧。”

兩人特地尋了家不大的客棧。剛踏進門檻，店小二就迎了上來，周觀棋瞅了一眼他隨手搭在肩膀上的抹布，竟然是上好的綢緞。

“二位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住店，最便宜的客房一晚多少錢？”周觀棋問道。

店小二眼皮一翻，伸出兩根手指：“二兩銀子。”

“二兩？！”阿錦忍不住驚呼出聲，“你們這房間是金子做的啊？怎么不去搶？”

店小二嗤笑一聲，慢悠悠地把抹布換了個肩膀搭著：“客官您誤會了，二兩，那是柴房的價格。我們這兒最便宜的下房，一晚五兩。”

“五兩？！”阿錦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拉著周觀棋轉身就要走，“這么貴？黑店，不住了。”

“慢著！”店小二身形一晃，攔在了門口，臉上掛著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客官，您說不住就不住，這讓我們怎么做生意？”

阿錦眉毛一皺，“怎么？難道你還想強買強賣不成？”

“哎喲，客官言重了。”店小二假惺惺地笑著，“本店價格公開透明，童叟無欺，絕不強買強賣。不過嘛……”他拖長了語調，眼神在兩人身上滴溜溜地轉。

阿錦最煩這種拐彎抹角，“不過什么？有話快說，別婆婆媽媽磨磨唧唧的。”

店小二嘿嘿一笑，變戲法似的從柜臺下摸出一個烏木算盤，噼里啪啦地撥弄起來：“您看啊，您二位進門，問了我問題，我答了吧？大晚上的，這燈籠里的蠟燭，可都是真金白銀買來的不是？這耽誤的功夫……”

“你到底想訛多少錢，直說。”阿錦的暴脾氣快要壓不住了。

店小二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不多，不多。辛苦費、口舌費、服務費、照明費……攏共也就五錢銀子。”

“五錢銀子？！就帶個路看個房？”阿錦氣得握緊了拳頭，“你們簡直是明搶。”

周觀棋眼疾手快，一把將阿錦拉到身后，臉上堆起笑，同時迅速從懷里摸出一小塊碎銀塞到店小二手里：“小哥息怒，實在對不住，我家小妹性子急，不懂事。這點兒意思，您收著，就當賠個不是。”

店小二掂了掂手里的銀子，臉上終于露出點兒真心的笑容，卻仍不忘“提點”，“還是這位小兄弟懂規矩。看在你識相的份上，哥哥我免費提醒你們一句，進了這白銀山城的地界兒，喘口氣兒，那都是要交錢的，懂嗎？”

周觀棋連連點頭，又摸出幾個銅錢塞了過去：“多謝小哥提點，一點心意，買杯茶喝。”

店小二這才滿意地揮揮手：“行了行了，走吧走吧，天快黑了，別在街上晃蕩。”

周觀棋趕緊拉著氣成河豚的阿錦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誒呦!我的腳，疼死我了。”店小二一不小心撞倒了算盤，算盤偏偏砸到了腳趾，疼得店小二哎呦哎呦直叫喚。

周觀棋懷疑是阿錦搗鬼，瞥了阿錦一眼。

阿錦朝周觀棋晃了晃拳頭，攤開掌心一看，是那些碎銀。

“他的服務就值那幾個銅板，我給他留錢了。”阿錦解釋道。

周觀棋心下了然，這些都是阿錦搗的鬼。他寵溺地扯了扯阿錦的臉頰肉，無奈道：“你呀，真是個小壞蛋。”

兩人最終尋了塊空地，撿了些枯枝，生起一堆小小的篝火，湊合著過夜。

天剛蒙蒙亮，一陣急促雜亂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將兩人驚醒。

幾個騎著高頭大馬的大漢將他們圍住。為首一人，滿臉橫肉，眼神兇悍，居高臨下地用馬鞭指著那堆尚未完全熄滅的灰燼，傲慢地問道：“這火，誰點的？”

周觀棋連忙起身，將還有些迷糊的阿錦擋在身后，陪著笑臉拱手道：“這位爺，是小人點的火，是小人點的火。天寒露重，烤烤火暖暖身子。”

那大漢鼻孔里哼了一聲，馬鞭在手里掂了掂：“你們這是踩的誰家的地？燒誰家的柴？走誰家的路？懂不懂規矩？交錢，六兩銀子！”

阿錦被這囂張的氣焰徹底激怒，拍掉身上的草屑，挺身而出，胸膛挺得筆直：“天地自古就有，自然是踩的天下人的地，燒的山野無主的柴，走的……”

“哈哈哈！”她話未說完，馬上的一群大漢便爆發出一陣刺耳的哄笑，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為首那大漢猛地一甩馬鞭，在地上激起一片塵土。他獰笑著打斷阿錦：“小丫頭，老子告訴你，你踩的是黃五爺的地，燒的是黃五爺家的柴，走的是黃五爺修的路。少他娘廢話，六兩銀子，一個子兒也不能少，不然，”他的視線掃過兩人，“老子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