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沉地籠罩著南鄣的山谷。水潭邊燃起的火堆早已熄滅,余燼在風中輕輕翻動,像是誰未完的心事。夏侯黑虎靠著那棵老樹,耳畔還回蕩著孩子們清脆的笑聲與鄉親們低語中的感激。他的目光落在天際,星子稀疏卻明亮,像極了母親臨終前望向他的眼神——溫柔而堅定。
他本想再歇一會兒,可剛閉上眼,便聽見遠處傳來一聲異響。那聲音不大,卻仿佛穿透了夜的寂靜,直抵心底。他猛地睜開眼,握緊手中的鋤頭,目光如炬地望向水潭對面的密林深處。樹葉仍在輕晃,仿佛有誰剛剛經過。
黑虎站起身,沒有驚動熟睡的鄉親們,悄然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腳步輕緩,每一步都踩在落葉與枯枝之間,盡量不發出多余的聲音。月光被林間的枝葉剪碎,灑在他肩頭,泛起一層淡淡的銀灰。
他停在水潭邊的一塊巖石旁,仔細聆聽。那聲音比之前更清晰了些,像是巨物墜地的悶響,又似風穿枯洞的嗚咽。他瞇起眼睛,辨認著大致的方向,然后沿著岸邊緩緩前行。
樹林越來越密,空氣也變得潮濕起來。黑虎一邊撥開擋路的藤蔓,一邊留意腳下的動靜。忽然,他在一棵歪脖子樹下發現了一片被壓倒的草叢,草莖斷裂處還帶著露水,說明有人或什么東西不久前曾在這里停留。
他蹲下身,指尖輕觸那些草葉,心中隱隱生出一絲不安。這不是普通的野獸足跡,更像是某種體型龐大、行動緩慢的存在留下的痕跡。他抬起頭,繼續向前走。
隨著深入林中,霧氣漸漸濃了起來,視線越發模糊。黑虎停下腳步,從懷中取出隨身攜帶的火折子,輕輕一吹,微弱的火光躍然而出。他小心翼翼地舉著火把,借著這點光亮觀察四周。
前方不遠處,一根樹枝橫掛在半空中,上面掛著一小撮灰色的毛發,在火光映照下泛著奇異的光澤。黑虎走近細看,那毛發粗硬,像是某種猛獸的皮毛,卻又透著一股不屬于山中野獸的氣息。
他的心跳陡然加快,意識到這片林子里有著不為人知的隱情。
繼續前行數十步后,眼前豁然開朗。是一片開闊的洼地,中央靜靜躺著一個身影。那身影伏在地上,四肢蜷縮,背部微微起伏,顯然還活著。但它的輪廓太過怪異,既不像尋常的獸類,也不似人類的模樣。
黑虎屏住呼吸,慢慢靠近。火光搖曳間,他終于看清了那“人”的模樣——它有著一頭蓬亂的鬃毛,背脊高聳,四肢修長,身上布滿鱗片般的紋路,尾部細長如蛇,末端卻分叉成兩股,如同水中游魚的尾巴。
這……難道是傳說中的異獸?
它似乎察覺到了黑虎的到來,掙扎著想要抬頭,卻因傷勢太重而無力支撐。黑虎注意到它腹部有一道深深的傷口,血跡斑斑,散發出一股淡淡的腥甜氣息。那血的顏色,并非鮮紅,而是呈現出一種奇異的幽藍。
黑虎皺眉,蹲下身,伸出手試探了一下它的體溫。異獸的身體滾燙,顯然是中毒或受了內傷。它的眼神里透著痛苦,卻沒有敵意,反倒有一種說不出的哀求之意。
“你……是誰?”黑虎低聲問道,明知對方無法回答,仍忍不住開口。
異獸眨了眨眼,喉嚨里發出一陣低沉的嗚咽聲,像是回應,又像是最后的嘆息。它抬起一只前爪,輕輕搭在黑虎的小腿上,動作竟出奇地溫和。
黑虎怔住了。他從未見過如此通靈性的生物,也從未感受過這般復雜的目光。那一刻,他仿佛看見了自己年少時的身影——那個抱著木板逃生的孩子,眼中同樣寫滿了無助與希望。
他沒有猶豫,迅速脫下外袍,將異獸小心包裹起來。盡管它體型不小,但他憑借多年修行的臂力,還是勉強將其背起。異獸沒有掙扎,只是輕輕地靠在他背上,像是終于找到了依靠。
走出密林時,天已近破曉。晨霧還未散盡,遠處傳來早起鳥兒的啼鳴。黑虎回頭望了一眼那片洼地,心中涌起一股說不清的情緒。他知道,自己帶回的不僅是一個受傷的生命,更是一段未知的命運。
回到水潭邊,鄉親們尚未醒來,只有幾個守夜的年輕人正打著哈欠準備換班。他們見到黑虎背著個東西回來,紛紛圍上前來。
“黑虎哥,這是啥?”一個少年好奇地問。
黑虎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將異獸輕輕放在一塊平坦的石板上。他轉身對眾人說道:“大家別怕,它是受傷了,不是怪物。”
人們面面相覷,有人露出擔憂的神色,也有人投來疑惑的目光。
“咱們先救它。”黑虎語氣堅定,“它既然出現在這里,一定有它的緣由。”
人群中,那位撿樹枝測水位的老婦人緩緩上前,蹲下身子仔細打量異獸的傷口,眉頭緊鎖:“這傷口不像是普通野獸造成的,倒像是……法術所傷。”
黑虎心頭一震。他低頭看向異獸,心中浮現出一個念頭:這異獸,或許與九條惡龍有關?
就在這時,異獸突然睜開了眼睛,目光直視黑虎,仿佛要告訴他什么。它張了張嘴,喉嚨里發出一陣模糊不清的音節,像是某種古老的咒語。
黑虎俯身靠近,試圖聽懂它的話語。可還未等他反應過來,異獸的雙眼忽然失去了光彩,身體也隨之癱軟下來。
它死了。
人群一片沉默。有人低聲嘆息,有人默默退開。唯有黑虎站在原地,久久未曾挪動。
他伸手撫上異獸冰冷的額頭,腦海中卻不斷回響著它臨死前那句含混不清的話。那不是簡單的呼救,而是一種訊息,一種警告。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