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就像孕婦的肚子，日子久了總會自己顯露出來。

而好東西就像是懷胎八月的孕肚，通常只需一眼就能分辨。

文學(xué)社的大伙已記不清這是趙孟華第幾次攻擊路明非了，從來餐廳的路上他就一直在貶低今天的主角。

正如小天女說的那樣，你不喜歡路明非大可以不來，而不是像個不要臉的怨婦一樣，來了之后又逼逼賴賴個不停。

文學(xué)社的大伙平時受了趙孟華不少恩惠，遇到這種情況也不好意思多說什么。

但班級的其他同學(xué)可跟趙孟華沒多大交情，聽到他這么針對路明非，當(dāng)即就有一個脾氣暴躁的男生開火了：“某人該不會是自己的表被比下去了，所以故意說路明非這塊是假的吧，不會真的這么賤吧？”

趙孟華皺眉：“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陳誠？”

陳誠毫不猶豫地杵到趙孟華面前：“沒關(guān)系，但老子就是看你這種賤人不爽，怎么了！”

“你再罵一句賤人試試？”趙孟華捏緊了拳頭，眼睛里已經(jīng)充滿了怒火。

眼看兩人一言不合就要打起來，徐巖巖趕緊將陳誠拉開。

而這邊的動靜也引起了路明非的注意，他趕緊跑過來詢問：“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

徐淼淼回答：“老大說你的表是真是假都不知道，一幫人不知道擱這兒圍著干嘛，陳誠聽不下去，就跟老大吵起來了。”

“就為這個啊？”

路明非有些后悔將手表亮出來了，伸手取回徐巖巖手中的彩虹迪，笑嘿嘿地說：“其實我也不知道這表是真的還是假的，不過根本就不重要，因為表只是一種工具。

如果要看時間，我有更加精準(zhǔn)的手機，至于這塊手表，它能提供的唯一價值就是用自己惹眼的外觀來襯托我的價值，而我則要記住這一刻的與眾不同，然后努力提高自己，并讓這塊表因為我的存在而變得非同凡響！”

“說得好！”陳誠吹了一個響亮的口哨，然后帶頭鼓起了掌。

徐巖巖也想鼓掌，但是看到趙孟華臉色陰沉得可怕，剛拍了一下手掌就死死黏在了一起，然后放在肚皮上一動不動。

“馬上就快開飯了，大家別吵了，回位置好好享受今天的大餐吧。”

路明非拍了拍陳誠的肩膀，眼中流露出幾分感激。

回到座位之后，蘇曉檣在桌下沖路明非舉起了大拇指：“你現(xiàn)在說話越來越有水平了，老實交代，從哪兒學(xué)到的？”

路明非笑得很靦腆：“是我哥下午教育我的時候講的，我就起一個轉(zhuǎn)述的作用。”

“學(xué)到了就是自己的，不過希望你一個下午別就只學(xué)了這一句話。”蘇曉檣欣慰地點著頭，仿佛看到這個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衰仔終于長大了，連眼眶都變得濕潤起來。

“不止呢，我哥今天還教了我好多東西。”

路明非回憶了一下被大哥灌輸?shù)母鞣N知識，然后指了指舞臺上正在彈奏鋼琴的女孩，自信地說：“現(xiàn)在正在彈的這首曲子是《秋日的私語》，理查德·克萊德曼的成名曲目之一，我喜歡他在這首曲子里的表達，讓我通過聆聽音樂看到了一個滿地金黃落葉的溫柔秋天。”

“你可以啊！”蘇曉檣瞪大了美眸，“想不到你對鋼琴曲也有研究！”

路明非邪魅一笑，湊到蘇曉檣耳邊說：“其實是看鋼琴上面擺著的曲目號碼牌啦，現(xiàn)在數(shù)字是3，那么這首曲目就肯定是《秋日的私語》，等跳到了4，那就是馬克西姆的《出埃及記》。”

“合著都是安排好的啊…………”蘇曉檣大失所望，她還以為路明非真變得有品味了呢。

“你也喜歡聽秋日的私語嗎？”

不知何時，陳雯雯已經(jīng)換到了路明非的旁邊。

衰仔驚起回頭，才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女神竟然離自己是那么的近。

今天的陳雯雯穿著一條潔白的及膝洋裙，踩著一雙黑色的圓頭小皮鞋，裸露出的肌膚如同象牙般白得耀眼。

她沒有蘇曉檣那樣無比驚艷的顏值，但卻擁有著一種能讓一切投向她的目光都變得溫柔的魔力。

那是一種讓人不得不憐愛的氛圍感，就像《那些年》里的沈佳宜一樣，只需輕輕低頭，便是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fēng)的嬌羞。

沒有人能拒絕這樣一朵水蓮花，文學(xué)社的所有男生都是因為她而加入，路明非更是在開學(xué)的第一天就已經(jīng)淪陷。

“其……其實我聽現(xiàn)代鋼琴曲聽得不多。”路明非迅速翻閱記憶，尋找著老哥教他的《文藝青年裝逼速成指南》。

“哦？那你喜歡聽什么？”陳雯雯柔聲詢問，破天荒地主動了解起了路明非。

“我喜歡聽古典音樂，因為這些真正的人類藝術(shù)精華，能讓我得以窺見文藝復(fù)興時代之后，那段藝術(shù)盛世的一角。”

路明非復(fù)述著指南里的內(nèi)容，眼神也開始漸漸變得投入：“貝多芬是我的情人，莫扎特是我的摯友，巴赫更是我的藝術(shù)人生路上的導(dǎo)師。

但是除了這些老生常談的大音樂家之外，我還特別喜歡一首既冷門又熱門的音樂家，他叫約翰·帕赫貝爾！”

陳雯雯眼中閃過一抹訝異的光，輕輕撩了下頭發(fā)：“能說說你的見解嗎？”

“其實很多人都聽過他的作品，但人們在聽到這首曲子的時候，卻很少知道那是一個叫約翰·帕赫貝爾的德國音樂家所作。

這首廣為流傳的曲子叫做卡農(nóng)，準(zhǔn)確地說是《D大調(diào)卡農(nóng)》或者《帕赫貝爾的卡農(nóng)變奏曲》，那是我最愛的一首曲子，也是我覺得最美的一首曲子。”

路明非低頭喝了一口冰可樂，繼續(xù)唇齒流利地侃侃而談道：“很多人都以為這首曲子的名字叫做卡農(nóng)，但它其實是一種作曲形式。

卡農(nóng)的旋律在進行時，前一段旋律往往會被后一段旋律重復(fù)，兩個聲部前后追逐，直到最后一個小節(jié)的最后一個和弦，它們會融合在一起，永不分離。

這是無比纏綿的音樂，像極了至死不渝、生死相依的愛情，是用音符寫就的情書，也是我夢寐以求想收獲到的愛情。”

當(dāng)這一段巨裝無比的臺詞背完，周圍的女生已經(jīng)紛紛變了臉色。

“想不到你對古典音樂還有這么深的見解，真厲害。”陳雯雯由衷地稱贊道，然后將酒杯推到路明非面前：“能給我也倒一杯可樂嗎？”

路明非愣了三秒，隨后忙不迭地給陳雯雯倒了滿滿一杯。

“喝一杯吧，感謝你今晚能主動請客，讓你破費了。”陳雯雯舉起酒杯，語氣無限溫柔地向路明非道了聲謝。

“不……不破費，你開心就好。”

無論剛才那股上流精英派頭營造得多么出色，一遇到陳雯雯路明非便原形畢露，變成了那個連說話都結(jié)巴的衰仔。

心中滿是喜悅的路明非再次仰頭干杯，目光望向天花板的他沒有看到，陳雯雯的眼角余光始終在注意著趙孟華。

同樣也沒有看到，蘇曉檣看向他的眼神深處是那么的哀怨。

紅酒醒好了，后廚也開始了上菜。

服務(wù)員推著已經(jīng)醒好的紅酒來到餐桌旁，準(zhǔn)備為每一個空著的酒杯倒酒。

徐巖巖等的就是這個時候，瞪大眼睛想要看看這次喝的是什么酒，等看清楚瓶身標(biāo)簽上的信息之后，瞳孔瞬間收縮。

“歪日，有82年的拉菲，還有90年的羅曼尼康帝！”

饒是徐巖巖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但還是被路明非的壕無人性給震撼到了。

不說羅曼尼康帝，光是82年的拉菲，在價格最高的時候，一瓶就能抵趙孟華一塊表！

至于羅曼尼康帝，那更是有錢都不一定喝得到的頂級奢侈品。

這種紅酒只有極少數(shù)途徑能夠獲取，是真正的貴族才有資格享用的特供品，一瓶五十萬到一百萬不等。

90年的羅曼尼康帝或許不是最貴的，但卻是公認(rèn)口感最好的，大多數(shù)時候都有價無市，這家店居然能夠儲備這么多！

徐巖巖認(rèn)真地數(shù)了一下，紅酒的配比幾乎是到了羅曼尼康帝一桌一瓶，拉菲兩人一瓶！

就這一車的紅酒，夠在市中心買三套房了！

“暴殄天物啊，這種檔次的紅酒，怎么能像流水席的豆奶一樣倒給這些人喝呢，他們什么檔次，也配喝羅曼尼康帝！”

徐巖巖急得直跺腳，但又不敢站起來制止，因為害怕又刺激到趙老大脆弱的神經(jīng)。

可是那些人竟然一點逼數(shù)都沒有，一個個兩眼放光地讓服務(wù)員把酒杯倒?jié)M。

該死，他們肯定已經(jīng)認(rèn)出來這些酒的身份了。

整整三套房啊，馬上就要被這幫餓死鬼造光了！

徐巖巖肥臉一陣抽搐，有種欲哭無淚的悲戚。

紅酒剛倒完，各色佳肴也分踵而至。

勃艮第紅酒燉牛肉，椒鹽白灼蝦，法式鵝肝，白玉焗蝸牛…………

都是有名有姓的經(jīng)典法餐，擺盤精致香味濃郁，哪怕還沒送進口中就知道味道一定差不了。

路明非延續(xù)之前的口若懸河，對于桌上的這些法餐也是頗有研究，從用料到火候到口感，講得那叫一個頭頭是道。

中間還能再摻雜幾句爛話，將身邊的兩個女孩逗得花枝亂顫。

這個時候，路明非終于明白了大哥那句話的含金量。

“當(dāng)你有了財富和顏值，所有的缺點都將變成優(yōu)點。”

以前他在班上說爛話，那叫破壞氣氛，是犧牲臉皮逗大家開心的活寶。

現(xiàn)在說爛話，那是精英人士的幽默，是風(fēng)趣和品味的象征。

但不知道為什么，明明他已經(jīng)跟陳雯雯聊得如此火熱，說的話比以前一個月加起來還多。

但他心里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總覺得哪里差了點什么。

路明非茫然地抬起頭，看著這座金碧輝煌、極盡奢華的餐廳，眼神悵然若失。

這里太高端了，簡直高到了天上，和他之前在塵世里打滾的日子完全不在一個位面。

他其實根本就不了解這些所謂的法餐文化，也根本不喜歡吃這些看似高檔的食材。

他真正喜歡的，是每個周末，跟哥哥到路邊攤上吃的燒烤，是那粒粒分明的充滿鍋氣的蛋炒飯，是肥瘦相間一口下去全是滿足的回鍋肉！

眼前的一切繁華都是虛假的，是他生命中乍現(xiàn)的靈光，但只有一瞬間。

他大概永遠也無法喜歡上這樣的氛圍，就像身邊的女孩，永遠也不會喜歡在班上邋邋遢遢說爛話的那個他。

突然間，路明非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孤獨和悲傷所包裹。

明明他的周圍是那么熱鬧，所有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可是，這些人里面又有誰真正懂他呢？

就這樣在憂郁中不知道沉淪了多久，熱鬧的晚宴逐漸進入了尾聲。

路明非像是如釋重負(fù)般舉起手，沖服務(wù)員招了招：“買單！”

服務(wù)員走了過來，微笑著說：“先生，這是今天您和同學(xué)的所有賬單。”

單子很長，一直拖到了地上。

路明非一點一點地拉到了盡頭，最后看到了一個明晃晃的“3679495.96元。”

路明非愣了足足十秒，無比純真地抬起頭：“為什么總計這里會有一串電話號碼？”

雖然服務(wù)員是專業(yè)的，但聽到這話也忍不住笑出聲來：“先生，你真會開玩笑，這不是電話號碼，是您今晚的總開銷，合計三百六十七萬九千四百九十五元九毛六分？”

“你們這兒有做活動促銷嗎，可不可以打點折？”路明非又問了一句。

這次服務(wù)員沒有笑，趙孟華笑了，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哈～～～搞半天你根本沒錢請客啊，你接下來該不會是想讓咱們大伙幫你AA吧，哈哈哈哈哈哈～～～”

仿佛要將這一晚上的怨恨全釋放出來，趙孟華笑得非常大聲，恨不得讓所有人都聽見。

好幾個同學(xué)聽到這話，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

三百多萬的晚餐五十幾個人A，那每個人都得掏好幾萬，這要是讓家里大人知道了，屁股還不得開花？

關(guān)鍵來之前說好的你請客，現(xiàn)在又變成AA，這不是耍大家嗎！

就在氣氛越來越凝固之際，一個中年人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抱歉抱歉，新來的服務(wù)員沒認(rèn)出老板您，這是您的餐廳，您請同學(xué)吃一頓飯哪需要付款啊！”

話音未落，2014級一班已經(jīng)全體驚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