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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江南

冷葉頓了頓,目光掃過冷遙茱手中提著的、她自己那份糕點,補充道,聲音清晰了幾分:“老師,您也吃?!?

這不僅僅是一句客套,更像是在這陌生的“故鄉”氣息里,一種下意識的、想要分享溫暖的舉動。

冷遙茱心頭滾燙,用力點頭,笑容燦爛:

“好!我們一起吃!”

雨勢漸密,兩人撐著傘,沿著蜿蜒的河道前行,穿過一片更加茂密幽深的竹林。

眼前豁然開朗,一座極其寬闊、飛檐翹角、古色古香的涼亭靜靜佇立在竹林環繞的開闊地中央,亭下便是清澈流淌的河水。

涼亭內空無一人,唯有雨滴敲打青瓦發出連綿不絕的“啪嗒”聲,清脆、空靈。

“就這里避避雨吧?!?

冷遙茱拉著冷葉走進涼亭。

涼亭內,雨打青瓦的聲響連綿不絕,如同玉珠落盤,清脆又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在寂靜的空間里無限放大。

冷葉背靠著冰涼的朱漆亭柱,身體緩緩向后倚靠,閉上了那雙總是深不見底的眸子。

這聲音……太熟悉了。熟悉到穿透了斗羅大陸的軀殼,狠狠叩擊在他靈魂深處那個名為“前世”的烙印上。

前世蘇江水鄉的記憶碎片,伴隨著這幾乎一模一樣的雨聲,不受控制地翻涌上來。同樣是濕漉漉的青石板,同樣是雨霧朦朧中的黛瓦白墻,同樣是臨水而生的翠竹沙沙作響。

他曾撐著傘,漫步在那個人聲鼎沸卻又寧靜悠然的仿古街區,耳機里循環的,正是那首刻入骨髓的歌——《江南》。

那時的雨聲是背景,是生活的點綴。而此刻,身處唐門復刻的異世江南,聽著同樣的天籟,靈魂卻已飽浸了暗部的血腥與冰冷。

巨大的時空錯位感帶來尖銳的撕裂與無法言說的孤寂,但也有一絲……近乎奢侈的慰藉。至少,這雨聲是相通的。

紛亂的思緒漸漸沉淀。冷葉睜開眼,目光落在身旁正靜靜欣賞雨景的冷遙茱身上。

火紅的旗袍在幽暗的涼亭內像一簇溫暖的篝火,映照著她絕美的側臉。

是她,將自己從暗部生活中帶了出來,是她,帶自己來到這里,觸碰到了這份深埋心底的“鄉音”。

一種極其陌生的情緒——名為“回報”的沖動,悄然滋生。

“老師。”

冷葉的聲音打破了雨聲的獨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卻比平時更顯清晰。

冷遙茱聞聲轉過頭,鳳眸中帶著溫柔的詢問:“嗯?”

冷葉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抬起了手??臻g微微波動,一個細長的、通體烏黑、泛著金屬般冷光的物件出現在他手中——那是一支造型古樸的橫笛。

這并非斗羅大陸常見的樂器,材質不明,風格迥異,帶著一種冷遙茱從未感受過的沉靜氣息。

“想……”

冷葉頓了頓,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匯,“唱一首歌。給您聽。

名字……叫《江南》。”

冷遙茱的眼中瞬間迸發出驚喜的光彩!

唱歌?

小葉要唱歌?

還要專門唱給她聽?

這簡直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她立刻坐直了身體,眼神亮晶晶地,充滿了純粹的期待:“好!老師聽著!”

冷葉將橫笛湊近唇邊,沒有多余的言語,深深吸了一口氣。

下一刻,清越、悠揚、帶著一絲空靈寂寥的笛音,如同被雨水洗練過的山泉,裊裊地從笛孔中流淌出來,瞬間充盈了整個涼亭。

笛聲婉轉,巧妙地融入了雨打瓦片的天然節奏,仿佛它們本就同出一源。

就在笛音鋪墊出濕潤纏綿的意境時,冷葉清冷而略顯低沉的嗓音,和著笛聲,緩緩響起。

他的唱腔并非技巧華麗,卻帶著一種直擊靈魂的真誠與歷經滄桑后的淡淡悵惘,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打在冷遙茱的心上:

風到這里就是黏

黏住過客的思念

雨到了這里纏成線

纏著我們流連人世間

笛聲模擬著風的流轉、雨的纏綿,冷葉的目光透過雨簾,仿佛望穿了時空,回到了前世那個游人如織的江南水鄉,也落在此刻這片唐門精心構筑的竹林雨境。

冷遙茱屏住了呼吸,這歌詞……這意境……竟如此契合此情此景!

仿佛是為這片天地量身定做!

你在身邊就是緣

緣分寫在三生石上面

愛有萬分之一甜

寧愿我就葬在這一點

圈圈圓圓圈圈

天天年年天天的我

深深看你的臉

生氣的溫柔

埋怨的溫柔的臉

唱到“你在身邊就是緣”時,冷葉的目光,極其自然地、短暫地落在了冷遙茱的臉上。

那眼神里沒有了“目光幽幽”,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近乎眷戀的柔和。

冷遙茱的心猛地一跳,仿佛被那目光輕輕燙了一下。

笛音在“圈圈圓圓圈圈”處變得格外靈動,如同雨滴在水面漾開的漣漪。

不懂愛恨情仇煎熬的我們

都以為相愛就像風云的善變

相信愛一天抵過永遠

在這一剎那凍結了時間

不懂怎么表現溫柔的我們

還以為殉情只是古老的傳言

離愁能有多痛痛有多濃

當夢被埋在江南煙雨中

心碎了才懂

副歌部分,笛聲陡然拔高,帶著一絲穿透雨幕的力度,卻又在“江南煙雨中”處回落,化作悠長的嘆息。

冷葉的歌聲也染上了更深的情緒,那是一種對愛情無常的懵懂認知,對離愁別緒刻骨銘心的領悟。

當他唱到“心碎了才懂”時,尾音帶著一絲幾不可聞的顫抖,仿佛這五個字,道盡了他前世今生的某些無法言說的痛楚與徹悟。

這并非情歌的甜蜜,而是帶著一種令人心頭發緊的蒼涼和沉重。

笛聲與歌聲在涼亭內交織、回蕩,循環著歌曲的深情與哀婉。

當最后一個音符——“才懂”的余韻隨著冷葉放下橫笛的動作,徹底消散在雨聲中時,涼亭內陷入了一片比之前更深沉的寂靜。

冷遙茱久久無法回神。

她怔怔地看著冷葉,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這個跟她生活有一段時間的弟子。

那笛聲,那歌詞,那歌聲中蘊含的復雜深沉的情感……

是如此陌生,如此震撼!

這絕不是斗羅大陸常見的曲調,它帶著一種穿越時空的古韻和直擊靈魂的現代哀愁。

她不懂“那種韻味”。

但她聽懂了那份刻骨的思念、對緣分的珍視、對愛情無常的嘆息,以及最終在煙雨中領悟的徹骨之痛。

這“江南”,是景,更是情,是冷葉向她敞開的一扇從未開啟的心門,門后是深不見底的、帶著傷痕的過往。

雨水依舊敲打著瓦片,沙沙作響。

冷葉握著微涼的橫笛,沒有看冷遙茱,只是靜靜望著亭外無邊的雨幕竹林,側臉在幽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安靜,仿佛剛才那場震撼心靈的演唱,耗盡了他積攢的所有情緒。

這是你寫的嗎?

冷葉微微搖頭:不是,是別人的。

她只是伸出手,極其輕柔地、覆蓋在冷葉那稍微寬闊的肩膀上。

“小葉……”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溫柔得如同這江南最細膩的雨絲,“這歌……這江南……很美,也很痛。

謝謝你……愿意唱給老師聽?!?

這一刻,涼亭隔絕了世界,只有雨聲、殘留的笛韻余音、師徒間無聲流淌的暖意,以及那首名為《江南》、埋葬著異世之夢、卻在此刻連接了兩顆心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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