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漾是在第二天上午醒來的,彼時周知琛在走廊里跟手底下研究生商討這周的議題,順便還接收了幾個發來的案件梳理的文件。
因為還是工作日,醫院來往的人比周末少些,普通病房里的患者護士跟醫生查完房就沒什么人去打擾,胥漾醒來第一眼看到的人是周知琛。
周知琛剛打完電話,雷打不動幾乎沒請過假的人被辦公室老師發消息慰問了一通,連手底下的學生都追問了一番。
他讀完研直接留校任教,從助理到現在的副教授,他用了三年,人情世故這點,他做得滴水不漏。
可人都是喜歡偷懶的,應付過關系,周知琛打開病房門低著眸看手機進去,還沒來得及閉眼休憩一下。
被人注視的感覺令他心中一喜,尋著視線看去,他對上了胥漾的目光。
床上的人面色憔悴,干澀的嘴唇即使他拿棉簽潤過幾次依舊還是起皮,雙手交疊放在肚子上,乖順的想讓人抱一下。
周知琛的嗓子卻像是注了鉛,他不知道怎么開口,胥漾這樣他的責任很大。
哪怕昨天晚上楚云生來說找了護工,還說他既然跟胥漾沒感情,趁早說清楚,不然打架那事沒完。
看啊,多輕松。
楚云生不愛所以他可以不懂,胥漾當初也是清楚才會死死瞞著,誰又能怪得了誰。
愛情這份苦,既是歡愉又是束縛,還是自己親手帶上的枷鎖。
胥漾平躺著,腰腹間還有些泛酸,她招手,周知琛看她。
胥漾伸手點了一下枕頭,朝他說道:“我要坐起來,幫我搖上去一下些靠背……,謝謝。”
周知琛聽后,蹲在床尾搖桿旁,正要回答,聽到胥漾的那聲刻意道謝,大拇指無意識摩挲了一下食指。
她在撇開關系,生疏客氣的就像在家他們例行的日常打招呼。
周知琛感到心酸,誰叫他舍不得胥漾傷心呢。
床頭升高了些,胥漾說話時腰腹不再那么酸,總是吊著一口氣,她這才看向周知琛,準備商量著離婚的事。
耳邊碎發撩起,胥漾抿唇對他說道:“這次的事,是我當初想的太簡單了。你去找楚云生,是想要做什么?”
看著床上的人動作,周知琛看著胥漾的臉,聽到了這蘊含悔意的質問。
周知琛深呼了一口氣,把莫名升起來的氣壓了一些,反問她:“你不記得了?”
沒頭沒尾的話,胥漾皺眉,這什么意思?
她問道:“你在說什么?什么我不記得了?”
周知琛目光淡淡地望著她,說道:“那個杯子,你送給楚云生的杯子。”
周知琛的聲音很淡,說出的話卻很直白,一刀封喉。
“那個人是你?當初楚云生的舍友是你?”
胥漾手指無意識地攥住了蓋在身上的被子,想到了那個她一直想要找到的人,她后來問楚云生那個陶瓷杯子,本想打聽對方有沒有猜到什么。
少女時期的暗戀,她既希望對方知道,又怕對方裝不懂。
幾番糾結后,暗戳戳地送禮物,醉翁之意不在酒,在賭楚云生知曉后會怎么做。
可胥漾怎么也想不到,對方所回答的,跟她自己做的完全不一樣。
在鶴城,胥家不算是大戶人家,宋家是百年書香世家,楚家有一個從政的大伯,胥漾的外公跟老一輩人都有熟人來往,小一輩的才能再續。
胥漾那半年次次往外公家跑,每次還要跟著外公去逛,胥硯禮被自己妹妹跟數院子里的鯉魚一樣底細都查了底朝天。
她打聽了許多,終于查到了一些有用的。
后來得知楚云生自己也去買了陶瓷杯,那兩年她總是患得患失,一會怕楚云生是知道了她的想法裝不懂,一會是覺得楚云生還沒看到杯子,杯子還沒被發現。
胥漾當時專業是動畫設計,腦子亂糟糟,做出來的作品就沒什么創新,那會兒小組里,有人推舉了一個男生當組長。
男生很負責,他誰都幫過忙,為此胥漾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許多。
她從不知道,楚云生還因此誤會了她。
所以后來他們幾個人一起玩大冒險游戲,楚云生說了他朋友的一個故事。
也是禮物,也是女生送的。
胥漾才知道,東西丟了。
但東西不可能丟,胥漾猜以楚云生的吊兒郎當勁,八成是送錯了人。
上次在家里看到那個杯子,胥漾心里還以為是自己撞上了,但杯子不對。
周知琛沒否認,她也是生氣,外加當初結婚他們倆一直對外說的是相愛,但彼此都知道是合作。
合作,那就需要雙方都認同每一項,他們是很好的合作的伙伴,幾乎沒有意見不統一的時候。
胥漾知道自己結了婚心里裝著別人不對,可婚姻都被他們拿來當合作一樣耍兒戲了。
她又為什么不能繼續放縱自己的心。
她只把周知琛去找楚云生的行為當做是一個已婚男生對異性的憋屈和不甘,畢竟誰家老婆心里裝著別人都不好受。
但她沒想到,周知琛竟然是楚云生的舍友,那也就是說,她一開始就跟被照X一樣,完全沒有任何秘密在周知琛面前。
周知琛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答。
他是該慶幸呢。
還是失望呢。
胥漾在回憶抽出關于他的記憶,竟然是跟送給楚云生的杯子有關。
心里越發的酸楚,他右手上的婚戒差點讓他拔下來扔了。
這狗屁的婚姻!
胥漾見人沉默,心想或許上次的那個杯子就是周知琛誤拿到的那個,畢竟她好像記不清細節了。
又沉默了幾秒,胥漾率先打破沉默,她朝男人說道:“既然這樣,我們就……”
“你想要離婚?”
周知琛先一步說出那兩個字,他目前手心里的戒指硌手,但心里仿佛在滴血。
胥漾被他的直白驚了一下,點頭道:“當然……這也看雙方,畢竟我看你對此很介意。那既然介意,就離了吧。”
身邊突然一聲哂笑,周知琛今天沒戴眼鏡,深邃的眼眸,鋒利的輪廓一下子顯露出來。
跟拍結婚照時,胥漾第一次靠近一樣,帶著強烈的攻擊性。
周知琛沒再順著胥漾說下去,反而另起了一個新的話題,他挑眉道:“那你在婚姻里介意什么?我哪里沒有合格嗎?”
他的話說得倒露骨,胥漾被人一噎,誠實道:“你很好,但我們之間沒有愛情。”
周知琛冷不丁走到病床旁,骨節分明的手指不由分說地與胥漾十指緊扣,嘴里吐著嚇到胥漾的話,“那我們就把愛做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