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棠的病歷
仁濟醫院地下一層,病理科。
徹骨的寒意如同實質,從四面八方滲透進來,擠壓著每一寸空氣。這里沒有墓土的陳腐,卻彌漫著比深埋千年的商周墓穴更甚的死寂與冰冷——那是福爾馬林、金屬器械和某種更深邃的非人氣息混合而成的味道。
我強行催動蜉蝣秘法,撕裂空間的罅隙,帶著小棠倉皇遁入這片地底的寂靜墳場。而代價是太陽穴針扎般的劇痛,以及仿佛被抽空骨髓的虛弱。
蜉蝣的功法都是明碼標價的。就如自蜉蝣起義以來,時間管理局生生掐斷了更多的人類可能,將人類的壽命截斷為百歲。而剎那芳華也只能九轉。
唯一的照明,是頭頂一根老舊燈管。它掙扎著,發出持續而微弱的嗡鳴,光線忽明忽滅,將我們搖晃的影子投在慘白的瓷磚墻壁和冰冷的金屬器械柜上,如同瀕死怪物的喘息。
在這明滅不定的光線中心,一點殷紅觸目驚心。
那是小棠被青銅雨洞穿流下的血。
然而,它并未凝固。
在某種無形而詭秘的力量牽引下,這滴粘稠的血液,正經歷著超越人類認知的分解與重構!它如同擁有了生命,又像是被無形的刻刀雕琢——先是清晰地分離、延展,化作一串完美到令人心悸的雙螺旋DNA結構,在慘白燈光下閃爍著微弱的磷光。
但這僅僅是序曲。
緊接著,那規則的螺旋鏈條開始劇烈地扭曲、變形!它們不再是生命的密碼,而是化作了某種古老儀式的符號。線條虬結、盤繞、收束,如同活物般蠕動、聚合,最終在冰冷的地面上,清晰地勾勒出一個繁復、冰冷、透著亙古不祥氣息的圖案——
蟬蛻紋。
與那西周青銅爵上吸食我血液的紋路,如出一轍!
幽光在紋路深處流轉,仿佛青銅器歷經千年銹蝕后透出的那種內斂而妖異的綠芒。它靜靜地躺在那里,像一枚來自遠古的詛咒烙印,無聲地宣告著某種我們無法理解的恐怖聯系。
燈光,猛地又是一次劇烈的閃爍。
就在這光影交錯的瞬間,我似乎看到那血鑄的蟬蛻紋,微微翕動了一下。
如同蠶蟲即將破繭。
顱腔內熟悉的青銅嗡鳴再起!一幅景象并非由眼所見,而是直接烙印進我的意識深處——一張泛黃、卷邊的仁濟醫院病歷!
產婦姓名欄,兩個手寫的象形字,如同兩道裹挾著三千年風沙與血火的驚雷,狠狠劈入我的腦海:
“婦——好——”
婦好?!那個蜉蝣傳說中如同神祇般的初代首領?
巨大的震驚如同冰錐,瞬間刺穿心臟,凍結了呼吸。小棠……小棠難產去世的母親……竟然就是……
“轟隆——!!!!”
震耳欲聾的爆裂聲毫無征兆地從冷藏室方向炸響!厚重的合金密封門仿佛被無形的攻城巨錘擊中,扭曲、變形,如同脆弱的紙片般向內轟然倒塌!
冰冷的白色寒氣混合著塵埃、碎冰和防腐劑刺鼻的氣味,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洶涌而出,瞬間充斥了整個空間。
一個身影,踏著彌漫的塵煙與寒氣,邁著精準、冰冷、毫無生命韻律的步伐,緩緩步入這片死寂之地。
時辰官。
他玄黑的斗篷在寒流中紋絲不動,臉上的青銅面具反射著燈管掙扎的慘白光芒,如同死神漠然的面孔。斗篷之下,那條刻著0527編號的機械臂,無聲地抬起。
“唰——!”
一聲短促而銳利的金屬摩擦聲!機械臂前端瞬間彈射出一柄造型奇特的柳葉刀。刀身狹長、薄如蟬翼,卻在幽藍的應急燈光下,流轉著一種非金非玉的、仿佛凝固星河的冷冽光澤。刃面之上,細密繁復的古老星圖清晰可見,散發著神秘而致命的寒意。
冰冷的電子合成音,如同墓穴深處刮出的陰風,穿透塵埃與寒意,精準地刺入耳膜:
“指令確認。背叛者——抹除程序啟動。”
“不是背叛!”一個嘶啞卻異常清晰、飽含著三千年積壓的悲憤與決絕的聲音,猛地在我身旁炸響!
小棠!她不知何時已挺直了脊背,臉上殘留的驚恐被一種近乎燃燒的了然與決然徹底取代。她的目光死死鎖定在時辰官面具后的虛無,仿佛穿透了時空,直視著那操縱一切的黑手。
“準確地說——”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撕裂般的穿透力,每一個字都如同淬火的青銅,擲地有聲:
“是起義!因為點燃第一縷反抗之火的蜉蝣覺醒者,正是我的母親——婦好!!”
最后一個字音落下的剎那,她收回了看我的眼神,如同離弦之箭,帶著一股玉石俱焚的慘烈氣勢,猛地朝著那柄閃爍著星圖寒光的柳葉刀——
決然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