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福安公主在公主府中設冬日宴,邀請全東京的名門貴女前來,出人意料的,毀了公主婚約的鎮國侯府女眷也在其中。
侯府內現在可熱鬧的很,大娘子忙著置辦回禮,作為未出閣的女兒,知瑤和知蘭互相給對方搭配著冬日宴所穿的服裝。當日全東京的名門貴女都在,侯府女眷定是要穿得體面才不會丟了臉面。
知瑤將知蘭為她挑的月白色織金襦裙扯出半截又狠狠摔回去:“這顏色像孝服!當我要去給公主哭喪?”
“四姐姐不許胡說!”知蘭趕忙上去捂住知瑤的嘴,知瑤向來冒失:“你當是去逛廟會呢?大娘子平日如何教我們禮儀的,福安公主最厭張揚,你若穿那孔雀藍的百褶裙,倒像故意挑釁。”
“那也不能穿得這么素色,怕是要給我們侯府丟了臉面。”知瑤已經三月有余沒有參加京中宴會了,慶元拒婚之后京中名門生怕沾惹了侯府,之前上來巴結地都避而遠之,就連她的婚事也往后延了又延,真真是令人心寒。
二姨娘是個沒腦子的,雖也識得字,但沒讀過幾年圣賢書。整日困在這侯府內,又無持家之道,一心攀高門。知瑤又養在姨娘門下,雖為貴女,大娘子平時也會讓家中子女注意言行舉止。知瑤到底是被二姨娘養在偏院,聽慣了“要爭口氣”的嘮叨,免會受些二姨娘市儈影響,行為舉止倒不像個侯女。
“你當公主是請咱們吃酒的?怕是要看鎮國侯府的女兒們如何出丑呢。”鏡中映出知瑤氣鼓鼓的臉,知蘭知道知瑤是何意,無非是把實話說了出來,輕輕嘆了口氣又補了句:“我聽知落姐姐說,前兒張尚書家的嫡女還在茶會上說,咱們侯府的姑娘該拿塊豆腐撞死……”
“那位長得賽鐘馗的?她及笄了還未有人上門議親,還輪到她來說我們侯府女眷?”想起張尚書家那個嫡女知瑤就來氣,之前侯府設宴,這張家嫡女一個勁地往二哥哥懷里蹭,一點也沒有名門閨秀的模樣。小廝撿了她掉三次的手帕,她還賞了五兩銀子,當誰不知道她那點腌臜心思。
“要我說,就著這月白襦裙配著這翡翠,倒顯出侯府氣度。”
知瑤知蘭這邊選衣服選得熱火朝天,暖閣倒是另一番場景。
知柔蔫蔫的趴在床頭,像失了魂一般,望著窗外的梅花出神。入了冬之后知柔沾染了風寒,整日服用難喝的中藥也不見好轉,整個人看上去起色很差。
“七姑娘,大娘子讓您試試新裁的襦裙。”丫鬟捧著月白緞面衣裳進來,衣擺上繡著的并蒂蓮栩栩如生。
她轉身將臉埋進繡枕,聲音悶在錦緞里:“放那吧,我等會兒試。”
丫鬟緊接著又說:“這冬日宴邀請了整個東京的名門貴女,七姑娘若是不去,怕是要下了公主的面子,二公子那邊怕是……”
知柔緩緩起身,輕咳兩聲。
丫鬟有些心疼地看著知柔:“七姑娘一天未進食了,大娘子知道該心疼了。”
知柔輕輕拍了拍臉頰,坐起身:“扶我起來更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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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勇堂內,大娘子清點著赴宴的禮單,嬤嬤匆匆進來稟報:“大娘子,一切妥當了。”
正思忖間,門外傳來腳步聲。
“母親,我這身如何?”知柔臉色似乎是好了些,精神也好不少。轉了個圈,裙擺掃過地面,驚起一陣細碎的金粉,“定能讓那些嚼舌根的人閉緊嘴巴!”
“倒是精神了。”大娘子不動聲色地撫平袖口褶皺。
“七妹妹這是病好了。”知瑤穿著素裙走了進來,身后跟著知蘭,知瑤知蘭向大娘子請安之后便落座了。
“六姐姐的孔雀藍百褶裙才叫驚艷。”她指尖輕撫過知瑤裙擺上的金線纏枝紋,“若配上母親那對珊瑚耳墜,定能教張尚書家的嫡女自慚形穢。”
這話讓知瑤猛地抬頭,想反駁什么缺又看了看知蘭,也咽了下來。
“七妹妹生場病倒是能言善辯了。”知瑤瞥了一眼大娘子,發現她并沒有什么表情。
“五哥哥呢?”知蘭岔開話題,興是許久不見慶文了,不知他在作甚。
“六妹妹是想我了?”說罷,向慶文就入了忠勇堂,給大娘子行了禮之后站在了一邊。
大娘子端起茶盞輕抿:“既然人齊了,便就啟程吧。”大娘子停頓了片刻,又緊接著說:“無論外人說了什么,不要影響了你們的姐妹兄弟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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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馬車碾過積雪,在公主府朱漆門前停下時。寒風掀起車簾,知柔抬眼望見門楣上懸著的鎏金宮燈,燈穗在風中搖晃。
幾個孩子結伴入了宴,雖說是冬日,早到的貴女并不少。都上趕著來巴結福安公主,攀一門好親事吧。
“這不是鎮國侯府的七姑娘?”尖細的嘲諷聲從身后傳來。張尚書家的嫡女張婉儀裹著白狐裘,眉間的花鈿艷麗得刺眼,“聽說七姑娘整日病懨懨的,怎的還有精神來赴宴?”
她身后的貴女們竊笑成一團。
還未等知柔反應過來,不知何時到了的知言便搶先開了口:“張家妹妹既關心七妹妹的身子,不如多操心自己的終身大事。”
“大姐姐!”知柔走上去拉住知言的手,知言一副護短的模樣讓張婉怡驚嚇不清。
方才張婉怡還囂張的眼神此刻只剩恐懼,四周貴女們下意識后退半步,有人甚至打翻了案上的茶盞。誰都知道,這位鎮國侯府的嫡長女雖已出嫁,去年在馬球場上一鞭抽斷禮部侍郎公子的韁繩,連皇上都只是笑著說了句“巾幗不讓須眉”。
知言被各府娘子拿來教導自己家女眷做反面教材,別人怕巴不得離他們遠一點。
張婉儀的臉色瞬間漲成豬肝色,正要發作,卻被突然響起的禮樂聲打斷。
這是知柔第一次見到被二哥哥悔了婚的福安公主,曾以為二哥拒婚是因公主貌若無鹽,今日所見并非如此,公主竟如天仙一般。
福安公主的視線掃過侯府女眷,不自覺地多看了幾眼。其他女眷仿佛看熱鬧一般,不時傳來竊竊私語聲。
落座之后,福安公主對上了知柔的眼神,知柔有些慌張地別過臉去,公主的眼神讓她不自在。
福安公主這時想得,不過是知柔與慶元兄妹倆如此相像,便也多看了幾眼。
“那就是侯府女眷,這么一看都是些上不了臺面的。”身旁的貴女掩著團扇,胭脂香混著輕蔑的耳語飄向主位。福安有些不快,一個眼神回瞪了過去。
福安從頭上取下玉簪放入漆盤,緩緩開口:“聽聞這京中姑娘們才情出眾,這玉簪便作今日行酒令的彩頭。”
就在這時,殿內的銅爐突然炸開,滾燙的炭塊迸濺而出,其中一塊直直飛向知柔!尖叫聲此起彼伏,貴女們花容失色,紛紛抱頭鼠竄。千鈞一發之際,知言猛地抽出短劍,“當”地一聲將炭塊擊向屋頂。
福安公主原本從容的神色閃過一絲慌張:“快看看向大娘子有沒有受傷!”
殿內彌漫著刺鼻的焦糊味,驚魂未定的貴女們瑟縮在角落,知柔受了驚嚇癱坐在地上,只是裙擺沾了些炭灰。知瑤和知言也是驚魂未定,扶著柱子心跳極快。
福安公主快步走下主位,聲音溫柔,“可傷到哪里了?”
知柔搖搖頭,整理好著裝:“只是受了驚嚇,無妨。”
知柔剛要開口,福安公主突然抓住她的手:“還是去閣內看看罷。”
福安不等知柔拒絕,兩名宮女已上前扶住她的胳膊往閣內帶了。
知言見福安并無惡意,把匕首收了起來。
“處理一下。”福安吩咐小廝,轉身對著貴女們說:“今天是福安招待不周,我會吩咐為各位更換新的菜品,各位先移步偏殿等候片刻。”
知柔踉蹌著被宮女扶進偏屋,檀木屏風后飄來若有若無的龍涎香。福安示意宮女退下,殿內頓時只剩燭火搖曳的“噼啪”聲。
“七姑娘手可還疼?”
知柔搖搖頭,檢查了一下全身,除了裙擺的灰并無其他傷口。
“向大娘子和七姑娘是慶元哥哥的同胞兄妹,可知為何設這冬日宴請你們侯府過來。”福安公主似笑非笑地盯著知柔。
“知柔不知。”福安比知柔大了幾歲,但會有種壓迫感。
“七姑娘這是真糊涂,還是假糊涂?”福安問。
知柔搖搖頭,并不應聲,半晌才應了一句:“公主心思,知柔實在難以揣測。”
“我不怪你二哥哥。”福安似是松了口氣,坐在木椅上。眼角帶著淚珠,聲音里帶著幾分哽咽:“慶元哥哥是頂好的人。”
知柔側過臉去看她,她也不過是剛及笄的女子,面上脂粉未施時,仍帶著少女的圓潤輪廓,可那雙鳳目里流轉的深沉,卻遠超這個年齡該有的穩重。
福安突然開口,讓知柔渾身血液幾乎凝固:“慶元哥哥拒婚,是我授意的。”
“什么?”知柔驚呼,猛地轉頭,撞進福安平靜卻帶著一絲解脫的目光里。
福安喃喃開口:“是我不想嫁給慶元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