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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劍蝕青冥

獬豸腰牌在他掌心嗡鳴不止,吞吐著灼目的金光,如同一輪小太陽懸在這片血肉屠場之上。那光芒帶著浩然正氣與律令般的威嚴,死死壓制著肉須珊瑚怪物胸腔處那顆搏動不休、散發著不祥暗紫光暈的晶體。怪物發出震耳欲聾的痛苦咆哮,包裹著半張人臉的肉須瘋狂扭曲掙扎,卻如同陷入無形的琥珀,動作緩慢而滯澀。

林寒秋的左眼劇烈刺痛,瞳孔深處沸騰的紫意幾乎要奪眶而出!他清晰地感受到那顆暗紫晶體與自身右臂觸須、與識海中轟鳴的星空耳鳴,甚至與懷中那頁《黃衣劍章》殘頁之間,存在著一種源自本源的、令人心悸的共鳴!毀滅它?仿佛在逼迫他斬斷自己的一部分!

“吼——!”怪物胸腔處那半張人臉猛地睜開空洞的眼窩,發出無聲的尖嘯!無形的精神沖擊如同實質的巨錘,狠狠砸向林寒秋的意識!星空耳鳴瞬間拔高到撕裂理智的尖利!

劇烈的痛苦讓林寒秋身體一晃,幾乎站立不穩。求生的本能壓過了那詭異的共鳴誘惑!他牙關緊咬,幾乎將牙齒崩碎,強行凝聚起一絲殘存的意志!辟邪劍氣的狠厲與黃衣星骸的混亂在體內瘋狂對沖,最終凝聚于他手中的精鋼長劍!

劍鋒之上,瞬間蒙上了一層極不穩定的、不斷扭曲變幻的暗紫流光!仿佛熔入了星云碎屑!

“殺!”林寒秋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不再猶豫!身形化作一道裹挾著混亂星芒的閃電,劍鋒撕裂粘稠的空氣,帶著同源的毀滅氣息,狠狠刺向那顆搏動的暗紫晶體!

就在劍尖即將觸及晶體的剎那——

嗡!!!

異變陡生!

林寒秋懷中緊貼胸口的那頁《黃衣劍章》殘頁,仿佛受到了那顆暗紫晶體極致威脅的刺激,又像是被林寒秋劍上凝聚的同源力量所引動,陡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深邃如同宇宙初開的漆黑光芒!

這黑光瞬間吞噬了林寒秋刺出的劍鋒!

那原本凝聚于劍尖、意圖毀滅晶體的混亂星芒之力,如同百川歸海,竟被那頁殘頁爆發的黑光強行倒卷、吞噬!不僅如此,林寒秋體內奔流的辟邪劍氣、青城心法修煉出的那一絲微弱但精純的真氣,甚至他揮劍時本能運轉的青城基礎劍法的劍意軌跡,都在這黑光籠罩下,失控般朝著那頁殘頁瘋狂涌去!

“呃啊——!”林寒秋感覺身體瞬間被掏空!仿佛所有的力量、精氣神都被那頁看似脆弱的黃紙吸走!手中的精鋼長劍失去了力量灌注,變得如同凡鐵!

然而,這僅僅是開始!

那吞噬了林寒秋全力一擊與諸多力量的黑光并未消散,反而如同活物般,順著林寒秋持劍的手臂急速蔓延而上!所過之處,林寒秋右臂那四條熔金觸須如同遭遇了烙鐵的冰雪,發出“嗤嗤”的哀鳴,表面的幽藍晶刺瘋狂閃爍,竟不受控制地劇烈痙攣、扭曲起來!

更恐怖的是,林寒秋腦海中那些演練了千百遍、早已烙印進骨髓的青城基礎劍法招式圖譜——松濤聽浪、青云出岫、疊翠浮影…那些原本中正平和、清靈飄逸的劍路軌跡,此刻在黑光的侵蝕下,竟如同被投入強酸的畫卷,瞬間扭曲、溶解!

取而代之的,是無數條瘋狂舞動的、如同章魚觸手般的詭異軌跡!這些觸須軌跡帶著褻瀆的非人韻律,蠻橫地覆蓋、吞噬、異化了他原本的劍法記憶!每一個動作的發力點、轉折點、最終的落點,都被強行扭曲成了觸須蜿蜒撲擊的模樣!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外界,陸九淵怒目圓睜,竭力維持獬豸腰牌的金光壓制,看著林寒秋那刺向晶體的劍如同陷入泥沼般停滯不前,急得須發戟張:“小子!你在干什么!”

肉須怪物則發出狂喜的咆哮,金光壓制在黑光涌現的瞬間似乎松動了一絲!胸腔處暗紫晶體的搏動陡然加劇!

而在林寒秋自身的意識層面,正經歷著比死亡更恐怖的崩塌!他的劍道根基,他身為“青城弟子”的最后一點烙印,正在被《黃衣劍章》這頁殘頁瘋狂地異化、重塑!

“不…我的劍…不是這樣!”林寒秋在識海中發出無聲的吶喊,試圖奪回對身體、對劍的控制權。

但那股吞噬一切的黑光霸道無比,不僅吞噬力量,更在吞噬他的“認知”!強行將“劍”的意象,扭曲成了“觸須”的形態!

就在這內外交困、意識即將徹底沉淪于異化劍意的深淵之際——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萬劫,證吾神通!”陸九淵的怒吼如同驚雷炸響!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嗡鳴欲裂的獬豸腰牌之上!

轟——!

金光瞬間暴漲!化作一道凝練如實質的光柱,不再是壓制,而是帶著煌煌天威般的凈化之力,狠狠轟擊在那暗紫晶體與林寒秋劍尖相連的黑光紐帶之上!

咔嚓!一聲仿佛琉璃碎裂的脆響!

那股連接著殘頁、林寒秋與晶體的詭異黑光紐帶,在獬豸至剛至陽的破邪金光沖擊下,應聲而斷!

“噗——!”林寒秋如遭重擊,猛地噴出一口帶著暗紫星芒的鮮血!身體如同斷線風箏般向后倒飛!但那股瘋狂吞噬異化他劍道根基的力量,也隨著紐帶斷裂而驟然消失!

與此同時,被金光正面轟中的暗紫晶體,發出一聲凄厲到穿透靈魂的尖嘯!無數蛛網般的裂紋瞬間布滿晶體全身!

“吼——!”肉須珊瑚怪物發出絕望的慘嚎,龐大的身軀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量,轟然垮塌!覆蓋其身的肉須珊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光澤,變得灰敗、腐朽,最后連同那半張痛苦的人臉一起,化為簌簌落下的腥臭粉塵!那顆布滿裂紋的暗紫晶體也隨之黯淡,最終“啵”的一聲輕響,碎裂成無數失去光澤的粉末,消散在風中。

亂葬崗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濃得化不開的血腥與焦臭味。金光斂去,陸九淵臉色蒼白如紙,拄著獬豸腰牌劇烈喘息,顯然消耗巨大。他銳利如鷹的目光死死盯著摔在數丈外、掙扎著想要爬起來的林寒秋,充滿了震驚、審視與濃烈的警惕。

林寒秋單膝跪地,用長劍勉強支撐著身體,胸口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般的血腥氣。腦海中那些被強行異化的“觸須劍軌”依舊在瘋狂翻騰,與殘存的青城劍意激烈沖突,帶來陣陣劇烈的眩暈和惡心。但他強行壓制著,抬起頭,迎向陸九淵的目光。

“剛才…那黑光…是什么?”陸九淵的聲音沙啞而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質問,“你的劍,為何會引動那邪物?”他一步步走近,獬豸腰牌雖已暗淡,但無形的威懾如同山岳般壓下。

林寒秋喘息著,抹去嘴角的污血,右臂袖中的觸須因剛才的異變和陸九淵的威壓而躁動不安地蠕動著。“我…不知道…”他艱難地開口,聲音嘶啞,“那頁紙…它…吞了我的劍…”

“紙?”陸九淵眉頭緊鎖,目光落在林寒秋染血的胸口衣襟內。

林寒秋沉默片刻,沒有直接回答。他掙扎著站直身體,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腦海中翻江倒海的異化劍意。他緩緩抬起右手——手中長劍依舊,但當他下意識地想擺出一個最基礎的青城起手式“松濤聽浪”時——

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他的手腕、手臂、乃至整個身體,完全不受控制地按照腦海中那些被異化的觸須軌跡運動起來!動作不再是劍的輕靈與精準,而是帶著一種扭曲的、如同深海巨怪觸須撲擊獵物般的褻瀆韻律!劍鋒劃過空氣的軌跡,不再是直線或圓弧,而是呈現出一種違反人體力學的、波浪狀的蜿蜒扭曲!

嗤!一道微弱的、帶著暗紫星屑的劍氣從扭曲的劍尖逸散而出,無聲地沒入地面,留下一條蜿蜒如同蛇行的焦痕!

陸九淵瞳孔驟縮!他死死盯著那條焦痕,又猛地看向林寒秋那因痛苦和失控而扭曲的臉龐,以及他右臂袖袍下那不自然的蠕動。

“你的手…你的劍…”陸九淵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寒意,“都被那東西…污染了?!”

林寒秋喘息著停下這失控的“劍招”,冷汗浸透了后背。他低頭看著自己顫抖的右手,看著那條蜿蜒的焦痕,腦海中被異化的觸須軌跡如同跗骨之蛆,不斷侵蝕著他殘存的理智。“它…在改變我…”他喃喃道,聲音中第一次透露出一種深沉的、源自骨髓的疲憊與一絲…隱晦的恐懼。這恐懼并非來自死亡,而是來自對“自我”被侵蝕消解的無力感。

陸九淵眼神劇烈變幻,握著獬豸腰牌的手指骨節發白。他看著眼前這個矛盾的存在:身懷錦衣衛密令的“自己人”,卻又與這邪祟之力有著千絲萬縷、甚至可能是同源的聯系。殺?還是留?

最終,他眼中的殺意緩緩收斂,化為一種極其復雜的凝重。“跟我走。”陸九淵的聲音不容置疑,帶著深深的疲憊,“此地不宜久留。你身上的變故…必須弄清楚!”他轉身,不再看林寒秋,大步走向亂葬崗外更深的黑暗。

林寒秋看著陸九淵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自己依舊殘留著異化軌跡感覺的右手。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腦海中的混亂與身體的劇痛,拖著沉重的步伐,跟了上去。右臂衣袖下,熔金觸須不安地蠕動著,幽藍晶刺的光芒在夜色中明滅不定。

夜,深沉如墨。陸九淵在一處背風的隱蔽山坳燃起一小堆篝火。火焰跳躍,勉強驅散了些許寒意和黑暗,卻無法驅散空氣中彌漫的沉重。

林寒秋盤膝坐在火堆對面,閉目調息。《黃衣劍章》殘頁緊貼胸口,帶來一絲冰冷的慰藉,卻也時刻提醒著他方才那恐怖的吞噬異化之力。腦海中,青城劍法的殘影與扭曲的觸須軌跡依舊在廝殺,如同兩股洶涌的暗流在他意識的礁石上激烈碰撞。每一次碰撞,都帶來針扎般的刺痛和更深的混亂。

右臂的感覺尤為清晰。那四條熔金觸須仿佛擁有了獨立的生命,在袖袍下微微起伏、搏動,似乎正貪婪地汲取著空氣中殘留的死亡與瘋狂氣息,也變得愈發躁動不安。一種源自血肉深處的、難以遏制的破壞欲,如同毒藤般纏繞著他的心志,引誘著他去揮劍,去撕裂,去釋放那些烙印在意識中的褻瀆軌跡!

“不能…放任它侵蝕…”林寒秋額角青筋跳動,汗水沿著緊繃的臉頰滑落。他猛地睜開雙眼,眼中紫意翻騰。必須做點什么!必須重新掌控身體,哪怕只是最基本的動作!

他目光掃過四周,最終定格在身邊一塊半人高的黝黑巖石上。沒有猶豫,他掙扎著站起,拔出腰間長劍。劍身映照著跳躍的火光,也映照著他眼中近乎瘋狂的執拗。

摒棄所有被污染的劍招!回歸最原始的動作!他雙手握劍,高高舉起,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那堅硬黝黑的巖石,遵循著記憶中青城鍛體最基礎的“劈山式”,狠狠劈下!

動作僵硬而笨拙,毫無美感,只求精準——將全部力量和意念,濃縮于這最簡單直接的一劈!

呼——!長劍裹挾著微弱的氣流,悍然斬落!

就在劍鋒距離巖石尚有寸許之遙的剎那——“呱——!”

一只不知何時棲息在巖石頂端陰影里的烏鴉,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殺意驚動,發出一聲沙啞刺耳的怪叫,猛地振翅欲飛!

林寒秋眼中厲色一閃!那被壓抑的破壞本能、右臂觸須的嗜血渴望、以及腦海中翻騰的觸須軌跡,在這一瞬間被烏鴉的突然動作徹底引爆!他的手腕、手臂、乃至整個身體,完全不聽從理智的指令,如同被無形的絲線操控,劍鋒軌跡在電光火石間產生了極其細微、卻致命至極的扭曲!

不再是直劈巖石!而是順著腦海中一條邪異扭曲的觸須軌跡,劍鋒如同毒蛇吐信,以一個羚羊掛角般的詭異角度驟然上撩!

嗤!一聲輕響!半空中幾片漆黑的羽毛飄落。

那只剛剛騰空而起的烏鴉,身體被一道幾乎看不見的、帶著微弱暗紫星芒的劍氣精準地一分為二!

噗通!噗通!兩半鳥尸無力地摔落在林寒秋腳邊的篝火旁,切口平滑如鏡。

林寒秋保持著揮劍上撩的姿勢,身體僵硬如同石雕。他死死盯著那兩半還在微微抽搐的鳥尸,眼中沒有斬殺活物的波動,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

然而,下一瞬間!異變再生!

那兩半烏鴉的尸體,并未流出多少鮮血。切口處,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滲出點點極其細微、閃爍著幽藍色冷光的粉塵!這些粉塵如同螢火蟲般漂浮而起,迅速增多、蔓延!

短短幾個呼吸間,整只烏鴉的尸體都化作了這種散發著妖異冷光的、不斷飄散的熒光粉塵!粉塵并未隨風飄散,反而在空中自行匯聚、盤旋!

在陸九淵猛然站起、震驚的目光注視下,在林寒秋冰冷死寂的瞳孔倒映中——

那些幽藍色的熒光粉塵,在空中勾勒、凝結,最終形成了一個復雜無比、散發著亙古邪惡與冰冷秩序的巨大幾何符號!符號由多個同心圓、銳角、以及無法形容的扭曲線條構成,結構精確完美得令人心寒,仿佛由無形的尺規精心繪制!一股無形的、令人靈魂凍結的威壓,無聲地降臨在這小小的山坳之中!

哈斯塔!黃印!林寒秋識海中的星空耳鳴,在這一刻變成了無比清晰的、充滿褻瀆意味的贊歌!而那頁緊貼胸口的《黃衣劍章》殘頁,正透過皮肉,散發出微弱卻滾燙的熱度!

陸九淵臉色劇變,猛地抽出腰間長刀,獬豸腰牌再次嗡鳴示警,金光吞吐不定!他死死盯著那懸浮的、由烏鴉尸體化成的詭異黃印,喉結滾動,聲音干澀無比:“這…這是什么邪門的鬼東西?!”

就在這時!一股不知從何而起的、微弱卻不容忽視的陰冷山風,悄無聲息地拂過山坳。

那懸浮于空中的、散發著幽幽藍光的巨大黃印,如同被微風拂動的蒲公英種子,竟緩緩地、堅定不移地朝著山坳深處飄蕩而去…飄向那座在沉沉夜色中如同沉睡巨獸般的后山懸崖…以及懸崖邊上,那座古老斑駁、在傳說中用以鎮壓地脈邪氣的青石鎮魔碑!

熒光粉塵組成的黃印,如同歸巢的幽靈,無聲無息地融入鎮魔碑旁濃郁的黑暗陰影里,消失不見。

篝火噼啪作響,映照著陸九淵那張因極度震驚而失血的臉,和林寒秋右半邊臉上逐漸攀爬蔓延的、如同活物般蠕動著的細微熔金鱗紋。山坳內死寂無聲,唯有獬豸腰牌發出的低沉嗡鳴,如同警鐘,敲打著愈發沉重的夜色……以及那懸崖之下,更深沉黑暗中,似乎被這褻瀆黃印所驚醒的、某種古老存在的冰冷吐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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