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處訥……”

太平公主重復一下這個名字后，轉過身，只給李重茂留下一個背影，默然不語。

房間里，一時變得寂靜。

沉默片刻。

上官婉兒打量一番太平公主的臉色，花鈿因為蹙緊的眉頭變得十分細小，隨后看向李重茂。

李重茂見她的目光忽地向自己看來，于是做個回應，微微向她頷首。

“公主，如此……倒也不用費心去和宮里那位爭斗，倒也是個好事！”

上官婉兒輕柔的聲音忽地響起。

而且還給下了個比較好的結論，她嘴上所說的宮里那位，自然也就是指韋皇后。

李重茂并不知曉，在他到來之前，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已經商議一番。

政治上的東西，向來都是有得有失，有來有回。

太平公主想要讓李重茂參與到吐蕃使團的接待中，那她必然要在其他地方做一些讓步。

更何況，如今的她可是與韋皇后一流斗得水深火熱，要不是她那李顯皇兄從中調和，恐怕朝堂之上，更加難以想象。

所以，太平公主已經做好讓步的準備。

對于目前的她來說，韋皇后借著祭天大典亞獻一事，提升自己的聲名。

而她當然不能坐以待斃，也想做些事才行，免得韋皇后氣焰愈發囂張。

因此，在其他方面，她可以考慮暫且做個讓步。

李重茂見太平公主忽然轉過身來，目光看著他，眼里似乎有期待。

“四郎是如何想的呢？”

太平公主并未詢問是誰將他安排去參與吐蕃使團接待的，因為有紀處訥的原因，那都不重要。

紀處訥可是韋皇后堅實的擁躉，她自然一清二楚。

李重茂微微躬身，語氣恭順說道：“重茂聽聞吐蕃人馬球打得極好，于是便想借此去探知一番。”

太平公主聽著李重茂依舊恭敬的語氣，嘴角微微上揚。

忽地，她輕笑一聲道：“是安樂叫四郎去的吧？”

看似疑問，實則確定。

李重茂正欲點頭，卻見太平公主轉頭看向上官婉兒。

“婉兒說得有理，四郎既然存了這個心思，那便好生去做便是。”

話里雖然叫著四郎，但她的目光并未向自己看來。

上官婉兒見狀，便接過話茬，向他走來。

“大王可不要辜負公主的一番心意才是。”

貌似每個玩政治的人，說話都喜歡藏著掖著……

李重茂心里如此想道。

“上官昭容說得是，我定當會為姑姑分憂。”

李重茂給個肯定的態度。

太平公主的話，總是留著一些話外音未說。

他心里清楚，這是因為，太平公主要的并不是答案，而是看他是個什么樣的態度。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太平公主在武則天的膝下耳濡目染多年，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人事，人事！

為什么是人在前，事在后呢。

因為抓住人事，自然也就不愁其他事情不成，不然哪來那么多的人情世故。

很多時候，再好的一件事，也得有個正確的人去執行才可以。

李重茂心里明白這個道理，尤其是在這種信息十分閉塞的條件下，用對人，找對人，那就是事半功倍。

這也是為什么他會去接觸那些老臣，因為，至少這些老臣在那史書上是有個態度的。

就算記載有誤，也不會相差太遠。

除皇帝家事，少有史官會在那些老臣的列傳上去添油加醋，當然，不排除一些屁股極歪的史官，隨意捏造一些事來抹黑。

聽到李重茂肯定的回答，太平公主這才看向他，臉上盡力擠出個自覺溫和的笑容。

“四郎年紀雖小，行事卻頗為沉穩，也十分聽長輩所言……不錯，不錯！”

一番贊嘆話中，恐怕最后那句聽長輩所言，才是太平公主的重點所在。

若是不聽，那會如何呢……

“姑姑，重茂先前在鴻臚寺時，似乎看那吐蕃使臣與其使團中的僧人頗有不合，不知是何原因，還望姑姑解惑。”

李重茂試探性的問道。

他是抱著答案問問題，吐蕃中兩教不和，他結合腦海中的記憶早已清楚。

問出這個這個問題，只是他想試探一下太平公主的立場。

太平公主聞言眉頭一蹙，而后看向上官婉兒。

上官婉兒旋即輕點臻首，輕聲說道：“大王倒是心細！婉兒隨侍則天皇后時，曾聽聞，吐蕃之中，常有兩教之爭。一為苯教，二為佛教……”

隨著上官婉兒的一番解釋，太平公主不時點頭，李重茂也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若婉兒所料不假，那使臣定然屬于苯教。”

話的末尾，上官婉兒篤定的下了個結論，隨后看向太平公主，“公主，婉兒有個淺薄的提議，可勉強一聽。”

“但講無妨！”

上官婉兒這才說出她的想法：“婉兒覺得可借慈恩寺一用，將那吐蕃僧人邀請至此，借寺廟中佛光，為那‘祥瑞’增添光彩。”

“上官昭容果真才學過人！”李重茂贊了一句，而后露出一副求知的目光，看向太平公主，“姑姑，重茂深感對吐蕃知之甚少，姑姑府上，想來書籍眾多，可否借重茂幾本。”

太平公主那邊沉浸在上官婉兒的提議中，驟然聽到李重茂的話，忽的朝他看來。

神龍政變后，太平公主就獲得開府儀同三司的特權，而她也借此招攬了一批人，公主府中，藏書自然是不少。

李重茂雖然也曾向蘇令儀提及借書一事，但眼下既然有個合適的開口時機，那便借此機會，同太平公主加深一番聯系。

他明白自己眼下的一番行為，是在韋皇后與太平公主兩條線的交織點上走著鋼絲，稍有不慎，那就是萬劫不復的下場。

但危險越大，往往收益也就越高，更何況，他心中也不是毫無把握。

北衙禁軍的兵權，只要牢牢將其握在手中。

無論她們二人哪一方坐大，李重茂都有一個掀翻桌子，絕地翻盤的機會。

只是還需要提防著另外一個人……

既然如此，有何不可以賭的，能有如此合適借力打力的機會，當然要好好利用。

弱小的時候，借勢，是他最好的選擇。

而他自然也能在這兩股勢力的碰撞之間，慢慢攫取屬于自己的利益。

“四郎有這般好學心思，本宮自當應允。”

“重茂謝過姑姑。”

太平公主忽地看向上官婉兒，問了一句：“婉兒可想重回宮中？”

“婉兒全憑公主吩咐便是！”

“既如此，忙完這般事宜，本宮便向皇兄提及一下。”

上官婉兒點點頭，并未接著說話。

如此一來，公主府的這處小房間內，似乎每個人都有所收獲。

那是誰失去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