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常熟讀佛經，想必見過佛經中曾有一言。

爾時世尊從眉間白毫放光，化為寶珠，其形圓明如眼，能照破魔軍，護持國土。”

李重茂說出《金光明經》中的一句話。

太平公主來了興趣，問道：“四郎看來也常讀佛經，只是不知你所說這句，是何用意呢？”

李重茂恭敬點頭道：“重茂深居王府時，時常翻看群書。偶然看到吐蕃經書中也有相似的一句。

天神降石，九眼具足，護持松贊干布，鎮伏羅剎女魔。

正值吐蕃使團入朝進獻國書，侄兒因此想到，說不定可以借此機會，送他們一番祥瑞之物。

吐蕃使團的祥瑞，姑姑也能得到……”

自造祥瑞。

這是太平公主的第一想法。

她忽然感覺夢回母親執政時期。

許多東西，她其實都清楚，也都懂，但是萬萬不能說。

“名聲？”

太平公主看似疑問實則篤定說道。

隨后又問出了關鍵問題：“莫非四郎懂得這眼石的制作方法？”

祥瑞常有。

制造祥瑞的法子卻不常有。

往日，她聞聽韋皇后自稱衣柜中有了五彩祥云出現時，便是嗤之以鼻。

手法未免太過拙劣。

李重茂不答，先反問了一句：“姑姑暖房宴應當見過，上官昭容那件藍白色的新服飾。不知姑姑有何想法？”

雖不解，但太平公主還是回道：“樣式新奇，染料也非常有特點。”

李重茂隨即解釋道：“尚衣奉御王崇曄染制那件服飾時，侄兒曾在一側觀看，偶然見到染料浸泡的石子……”

說著，他就從袖口中拿出幾個藍色石頭。

所長不過一小指，兩端細長中間圓潤，上面還有類似圓圈的紋路，如同瞳孔一般。

李重茂隔著屏風遞給太平公主。

“侄兒把它稱做天眼石，姑姑覺得如何？”

太平公主接過，看著如同眼珠一樣的石子，心中不由得十分驚訝。

手中揉捻著石子，面上不動神色道：“天眼石……四郎倒是取了個頗為貼切的名字。只怕是那吐蕃使者，看不上這小小的石子。”

“天眼石可大可小，相信姑姑府中能人異士輩出，這只不過小事。”

方法思路都有了，李重茂不相信偌大個公主府，會做出個區區天眼石都困難。

須知此時的唐三彩，那可是文明千年，廣傳后世啊。

哐……

一聲輕響，太平公主把那天眼石放置桌上。

起身整理了下襦裙，踱步走出屏風。

看向李重茂，笑著說道：“四郎倒是替本宮想了個好法子，不知四郎所求，又是什么呢？”

太平公主見慣了朝堂宮廷間的斗爭，深信所有事出，皆有緣由。

所以她很好奇，李重茂費了這么多工夫，到底要的又是什么呢？

李重茂適時起身，恭敬對太平公主行了個大禮。

抬頭露出一副純真少年模樣，說道：

“姑姑……侄兒府中破舊，想要借此向姑姑討要一些金銀財物，好修補一下。”

太平公主頓時一愣，望著李重茂不似作偽的模樣。

過了片刻。

屋內突然響起了太平公主爽朗的哈哈大笑聲。

屋外，宋蘭聽見太平公主的笑聲，臉上十分詫異。

這是她許久未曾聽見的。

正在好奇之際，卻看見溫王跟在公主身后，出了屋子。

太平公主向她招手。

宋蘭連忙過去，只聽見公主用十分愉快的語氣說道：

“蘭姑，領四郎去庫房取一些錢財。”

宋蘭雖然奇怪，但還是應聲稱喏。

李重茂正要跟上宋蘭，卻見她忽地停住，向太平公主稟報道：

“公主，薛少卿來了許久，眼下在廳中等候。”

太平公主臉色一下便冷了下來。

李重茂見狀心下微動，想到太平公主和這位次子薛崇簡相看兩厭的傳言。

眼下看來，并非傳言。

大廳內，薛崇簡施施然站著，背負雙手。

聽見一陣腳步聲，這才轉過身來。

看見太平公主邁步走來，他連忙躬身行禮。

“孩兒見過母親。”

語氣十分生疏。

太平公主卻不理會，徑直走到大廳中的屏風前坐下。

冷聲說道：“崇簡今日有空來本宮府中，不與你那三郎阿兄一道廝混，去唱戲吃酒了么？”

薛崇簡聞言苦笑道：“母親何至于對阿兄如此刻薄……”

“刻薄？”太平公主冷哼一聲，“這便是你為人子所說的話不成？你已不是當初的稚子，想同誰一道，那便去罷，莫要來本宮面前閑說就是。”

薛崇簡辯解道：“母親，你誤解三郎了。三郎實有雄才大略，不是母親所見那樣。”

他自幼同李隆基一起長大，可不知從何時起，發現自己母親對于三郎，愈發的看不順眼。

每每問及，都是避而不答。

薛崇簡實在是困惑得緊。

太平公主哈哈一笑：“雄才大略？雄才大略之人多了去，難道本宮便要一一另眼相待不成？”

她見過的雄才大略者很多，但大都泯于塵埃。

況且，懷有此心者大都有著不臣之心。

她并不想要自己手中握著這種不安分的棋子。

“若是崇簡日后還是為這些事登門，就不要怪本宮閉門不見。”

“母親……”薛崇簡抬起手，張口欲言。

太平公主卻沒有理會，站起身，一揮衣袖，徑直離去。

把薛崇簡獨自一人留在大廳中。

堂堂親兒，竟然連登堂入室的資格都沒有。

“三郎兄，實屬崇簡無能為力了……”

留下這么一聲長嘆，薛崇簡雙手無力地垂下，看了看天空，呆立原地片刻后，便離開了公主府。

后院處，李重茂看宋蘭指揮仆人不停往他馬車上搬著東西。

頓時對太平公主的富裕，有了一個直觀的印象。

就這么，還只是些太平公主閑置庫房中堆積成灰的事物。

眼見仆人沒有停下的動作，李重茂出聲說道：“宋娘子，這怕是夠了……”

“大王無需擔憂，這些都是存積了許久的事物，既然公主吩咐了，大王盡管拿去便是。”

宋蘭輕描淡寫地說道。

終于，把馬車塞得只能堪堪坐在一人時，宋蘭這才吩咐仆人停下動作。

公主府中，太平公主呵斥走薛崇簡后，便顧自走到亭子中。

望著池水，看了良久。

“去把史崇玄叫來吧。”

她如此吩咐身旁的婢女說道。

史崇玄是名道士，時常為太平公主占卜，也十分擅長煉丹術。

當需要看見祥瑞時。

太平公主也會想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