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容昭腳步一頓，身影在光影中緩緩回轉。

“姐姐……”男孩的嗓音帶著未散的顫栗，捏著她裙角的手指卻透著一股執拗的倔強。

他輕輕搖了搖那潔白的裙擺，低聲道“我叫李容玉?！?

話音落下，他便飛快地垂下了頭。纖長的睫毛如同受驚的蝶翼，急促地顫動著，泄露了心底的波涌。

他能感覺到，眼前這少女雖眉宇間帶著幾分不容侵犯的驕矜，卻是自他踏入這棟陌生房子以來，唯一主動向他伸出手的人。

她那明目張膽的靠近，是他從未奢望過的暖意。

他不敢貿然開口，生怕將她推遠。

就在這時，一只帶著細膩如暖玉的手，帶著馨香輕柔地撫上了他的臉頰。

女孩溫柔地拭去了他眼角的濕意，她指尖微涼，卻讓他心底一暖。

男孩瞬間僵在原地，連呼吸都仿佛凝固了。

自他懵懂記事起，從未有人……如此溫柔地待過他。

“我叫李容昭，”她的聲音放得極輕，像對待一盞易碎的瓷器般小心說道，“別害怕，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姐了。”

李容昭現在有些無奈，眼前之人膽子屬實是太小了些。她本意只是想逗一逗他，卻沒想到直接把人給惹哭了。

記憶里李容玉是父親在原主出生后不久得來的孩子，一直被秘密養在外面，直至今日才帶回李家。

“嗯，姐姐。”李容玉將這兩個字在唇齒間反復碾磨，一股陌生的、帶著甜意的暖流悄然注入心田。

這就是……親人嗎？

李容玉從小到大都沒有體味過親情的滋味，他只知道自己的母親總是被關在精神病院中，而他的父親也不會經常來，每次來了也只是給他錢，不會給他什么關愛。

他是在周圍鄰居的拉扯下匆匆長大的，本以為這輩子都會如此過下去，卻沒想到命運竟將他缺失的親情補給他了。

李容玉近乎貪婪地汲取著李容昭手心殘留的暖意，渴望那溫熱能停留得久些，再久些。

然而，那抹她終究還是將手抽離了。他微微側過頭，用垂落的額發倉促掩去眼底驟然涌起的失落。

可是那只溫熱的手最終還是離開了，李容玉微微偏頭遮住眼底的失落。

恰在此時，“砰——嘩啦！”一聲刺耳的碎裂巨響猛地從二樓炸開！

李容昭循聲驚愕抬頭，只見父親滿面怒容地摔門而出。

他裹挾著一身戾氣沖下樓，經過姐弟倆身邊時，腳步未停，只冰冷地拋下一句：“李容玉，你過兩天跟昭昭一起去上學。”

話音未落，人已消失在門外。

李容玉的手指下意識地絞緊了衣角，指節泛白，泄露了心底的緊張與無措。

李容昭見狀，以為他是害怕上學，便放柔了聲音安撫道：“別怕，學校還在放假，過幾天才開學。到時候有我罩著你，看誰敢欺負我弟弟！”

說完，他還拍了拍李容玉的肩，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模樣。

“好的，姐姐?！崩钊萦窆皂槕?，他并不是害怕上學，他只是擔心自己以后住在這個家里會不會惹人生厭。

但好在，姐姐并沒有討厭自己，反而是在寬慰自己。

“父親大概還沒來得及給你收拾房間吧？”李容昭目光掃過略顯空蕩的二樓，隨即有了主意，“不如就住我隔壁？我那間采光最好，你挨著我，自然也不會差?！?

她說著，招手喚來正在一旁收拾地上殘局的傭人，“張姨，先帶弟弟去我隔壁的房間安頓一下，讓他熟悉熟悉，我稍后就過來。”

她此刻有更迫切的事，母親和父親方才傳來的巨響，讓她心頭莫名揪緊。

交代完，她便像一陣輕盈的風，“蹭蹭”幾步跑上了樓梯，停在母親緊閉的房門前。

她深吸一口氣，指尖帶著小心，輕輕叩響了門扉。

“媽媽？”她的聲音放得又輕又軟，生怕驚擾了李母，“我可以進來嗎？”

“……進來吧?！遍T內傳來李母虛弱得近乎飄渺的回應。

李容昭屏著呼吸，緩緩推開房門。只見母親正無力地倚靠在床頭，頭微微歪向一側，臉色蒼白，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氣。

“媽媽……”李容昭的心猛地一縮，她放輕腳步，躡手躡腳地向床邊靠近。

她在靠近床沿的位置輕輕坐下。幾乎同時，李母抬起一只冰涼的手，無聲地攬住了她的肩。

李容昭順勢依偎進這個熟悉的懷抱，將臉頰輕輕貼在母親微涼的頸窩，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去暖熱那份令人心慌的虛弱。

時間仿佛凝固了良久，李母環抱著李容昭的手臂才微微松動，她垂下眼，聲音虛浮飄渺，像一縷隨時會斷的游絲：“昭昭……怎么來了？”

那聲音里浸透的疲憊與哀傷，讓李容昭心頭揪得更緊。

她將小臉更深地埋進母親微涼的頸窩，像只尋求庇護的小獸，用帶著軟糯鼻音的親昵回應道：“媽媽，昭昭擔心你呀?！?

溫熱的淚珠無聲地從李母眼角滾落，洇濕了鬢角。

她用手指一遍遍，近乎貪婪地撫摸著女兒柔順的秀發，喉間哽咽，千言萬語都堵在胸口，化作沉默的淚流。

感受著肩頭的濡濕，李容昭在心里無聲地嘆了口氣。今天是怎么了，一個兩個，都在她面前落了淚。

她越發用力地往母親懷里鉆了鉆，小貓似的蹭著，仿佛是想用自己體溫和依戀去熨帖那顆破碎的心。

李母斷斷續續的低語，帶著濃重的鼻音，仿佛自言自語般，從李容昭頭頂幽幽傳來：“明明……他娶我的那天，指天發誓，說這輩子只愛我一人……后來有了你，他也不曾逼迫我再生一個……我那時以為……自己是真的嫁給了愛情……可……”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不應該和女兒說這些，便極力壓抑住自己的抽噎，不想讓她跟著自己擔心。

李容昭心頭酸澀難言，此刻卻只能強壓下翻涌的心緒，將臉緊緊貼著母親的心口，安靜地依偎著，用沉默的陪伴承接母親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