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典的余溫
文化祭的喧囂并未因舞臺劇的落幕而停歇,反而在班級的慶祝活動中達到了新的高潮。教室里裝飾著彩帶和氣球,桌上堆滿了零食和飲料。悠真、美咲、高橋被興奮的同學們簇擁著,一遍遍復述著舞臺上的精彩瞬間和那個“神來之筆”的趔趄。笑聲、歡呼聲幾乎要掀翻屋頂。
燈里安靜地坐在角落,手里捏著那張從后臺撿到的、有些泛黃的雜志內頁。她的目光穿過喧鬧的人群,落在教室門口那個倚著門框的孤影上——隼人。他依舊穿著整潔的制服,表情平靜,仿佛周圍的狂歡與他隔著一層無形的屏障。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偶爾有人向他道謝或稱贊,他也只是微微頷首,并未融入其中。
燈里的決心
慶祝會接近尾聲,人群漸漸散去。燈里看著隼人轉身離開教室的背影,深吸一口氣,快步跟了上去。她心中的疑問如同藤蔓般纏繞——那個捧著獎杯、眼神明亮的少年,為何會變成如今這個將自己封閉在職責和沉默中的風紀委員長?那句“不夠努力”背后,究竟藏著什么?
她追著隼人穿過走廊,來到相對僻靜的后臺道具室附近。隼人似乎想進去整理些什么。
道具室里的對峙
“隼人同學!”燈里在他即將關上門時叫住了他。
隼人動作一頓,轉過身,臉上帶著慣常的平靜:“燈里?有事嗎?”
燈里走上前,將那張皺巴巴的雜志內頁遞到他面前,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這個……是你吧?初中時的‘最佳男主角’,羽生隼人。”
隼人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線下猛地收縮了一下,那層平靜的面具終于出現了一絲裂痕。他沉默地看著那張照片,沒有伸手去接,也沒有否認。空氣仿佛凝固了。
塵封的真相
長久的沉默后,隼人終于開口,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種燈里從未聽過的疲憊:“……是。”
“為什么?”燈里追問,目光緊鎖著他,“為什么退出?為什么說自己‘不夠努力’?你明明……那么優秀。”她回想起排練時他對細節的苛求、對表演的理解、那些精準的示范,一切都源于此。
隼人移開目光,望向堆滿道具的昏暗角落,仿佛陷入了遙遠的回憶:“……因為那次比賽,就是‘不夠努力’的結果。”
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也似乎在克服某種情緒:“決賽前最后一次彩排……我太想追求完美,過度練習一個高難度動作,結果……失誤了。不僅自己受了傷,還連累了同組的女主角……她的腳踝嚴重扭傷,無法上臺。”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帶著深深的自責,“她準備了那么久,付出了那么多……就因為我的失誤,她的努力,整個團隊的希望,都……毀了。最后雖然替補上場,但效果大打折扣,我們只拿了個安慰性質的‘參與獎’。那個‘最佳男主角’……在事故面前,像個諷刺的笑話。”
燈里震驚地看著他。她想過很多種可能——競爭失敗、興趣轉移、社團矛盾——卻唯獨沒想到真相竟是如此沉重的自責和對他人的愧疚。他口中的“不夠努力”,并非指技藝不精,而是指那份不顧后果、追求極致而忽略了團隊和伙伴安全的“不成熟”和“魯莽”。
“這次,沒有搞砸”
“所以……”燈里艱難地開口,“你退出,是因為害怕……再次連累別人?”
隼人沒有直接回答,只是低聲道:“……戲劇需要信任和托付。而我,在那時辜負了這份信任。我無法原諒自己。”他抬起頭,看向燈里,眼神復雜,“這次……監督你們,我很害怕。害怕我的嚴格會變成壓力,害怕我的要求會帶來失誤,害怕……重蹈覆轍。尤其是看到美咲練習無聲腳步摔倒,看到悠真因為我的指導而緊張……那種感覺又回來了。”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似乎穿透了墻壁,看到了剛剛落幕的舞臺:“……但是,你們做到了。悠真在臺上的應變,美咲對氛圍的把握,高橋的精準,還有你……燈里,你在后臺的掌控和臨場調整……都做得很好。整個團隊,比我想象的更堅韌,更默契。”他的語氣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種近乎釋然的、微不可查的暖意,“……這次,沒有搞砸。你們……很棒。”
這句簡單的“很棒”,從一向嚴苛的隼人口中說出,帶著千鈞的分量。燈里明白,這不僅是對他們舞臺表現的肯定,更是對他自己心魔的一次跨越。
歸還的剪報與敞開的門
燈里看著眼前卸下部分重擔、顯得不那么緊繃的隼人,心中的波瀾漸漸平息。她再次將那張剪報遞過去:“這個,還是還給你吧。它不屬于陰暗的道具箱角落。”
這一次,隼人沒有拒絕。他伸出手,指尖有些微顫地接過了那張承載著榮耀與傷痛的紙片。他低頭凝視著照片上那個笑容燦爛、眼神充滿憧憬的少年,良久,輕輕將它折好,放進了制服內側的口袋,緊貼著心臟的位置。這個動作,像是一個小小的儀式,既是對過去的正視,也是一種告別或封存。
“謝謝。”隼人的聲音恢復了平靜,但那份疏離感似乎淡去了許多。
夕陽下的剪影
當兩人走出略顯昏暗的道具室區域時,外面已是夕陽西下。金色的余暉灑滿空曠的走廊,將一切都染上溫暖的色調。遠處,還能隱約聽到校園里文化祭尾聲的喧鬧聲。
燈里停下腳步,看向隼人:“隼人同學,過去的陰影不應該永遠籠罩未來。你擁有的才能和經驗,是寶貴的財富。這次文化祭證明了,你可以信任伙伴,伙伴們也值得你信任。”
隼人望著窗外絢爛的晚霞,沒有立刻回答。夕陽的光勾勒出他側臉清晰的輪廓,也柔和了他身上那份慣常的冷硬。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低低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但這簡單的音節里,似乎蘊含著比千言萬語更復雜的情緒——有釋然,有思考,或許還有一絲重新燃起的、微弱的光。
他轉過頭,看向燈里,眼神不再躲閃,雖然依舊深邃,卻少了幾分拒人千里的寒意:“……文化祭結束了。辛苦了。”說完,他邁開腳步,朝著夕陽的方向,朝著依舊傳來些許人聲的校園中心走去。這一次,他的背影不再顯得那么孤獨,步伐也似乎輕松了一些。
燈里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身影融入金色的光輝中。她輕輕舒了一口氣,嘴角浮現出一抹淡淡的、了然的微笑。困擾她的謎題解開了,而更重要的是,她看到了那扇緊閉的心門,似乎被推開了一道縫隙。文化祭的舞臺劇完美落幕,而屬于隼人,或許也屬于他們這個剛剛凝聚起來的團隊,新的篇章,才剛剛在夕陽的余暉中,悄然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