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起身鼓掌，“王局，孫局，演得挺好！”

王建國笑著搖頭，“沒有想到我這一把年齡了，還能演戲，你覺得好就可以，對電影的質量要有保證，不然我們就拍陪你拍了。”

陳默點頭，應下來。

幾個來圍觀的真警察沒有感覺，竊竊私語：“平時這兩個局長都不是這樣嗎，哪里有什么演得很好。”

陳默聽到了他們的話，只是笑著，本色出演，本身就很好，很好。

…………

拍攝進行的很順利，半個月后。

東城區安分局頂樓天臺。

黃昏，夕陽如血，風很大，劉華和林濤站在天臺上，衣角獵獵作響。

陳默盯著監視器中。

廢棄水箱銹跡斑斑，粗糲的水泥地面延伸至護欄，夕陽的余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極長，印在斑駁的墻面上。

幾盞大功率電影燈模擬天光，在演員臉上投下光影。

風聲呼嘯著灌滿耳朵，偶爾遠處傳來模糊的車流聲。

錄音師舉著長長的挑桿麥克風。

陳永仁舉槍的手很穩，但眼神深處有不易察覺的悲憫。

劉建明背靠水箱，身體緊繃得像拉滿的弓弦，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眼神在絕望、哀求與一絲狠戾間瘋狂切換。

兩人對峙，空氣凝固。

“以前，我沒得選，現在我只想做一個好人。”

“咔！”

陳默的聲音透過對講機傳來，冷靜清晰。

他走到兩人中間，風把他的頭發吹亂。

“林濤，你的槍太‘正義’了。”

“陳永仁此刻不是警察，是即將失去身份的孤狼，槍是他的執念也是他的墓碑。”

“眼神！”

“我要你眼神里有對劉建明的痛恨，但更深的是對命運的無奈和……一絲同病相憐的悲涼。”

陳默對林濤示范。

他瞬間垂下眼瞼，再抬起時，那眼神讓林濤心頭一悸——疲憊到極致，帶著看透一切的蒼涼。

槍口仿佛有千鈞重。

林濤深吸一口氣，再舉槍時，整個人的氣質沉郁下去。

“劉華，”陳默轉向他，“‘以前我沒得選，現在我想做個好人。’這句話不是求饒，是溺水者的最后掙扎！”

“是連你自己都不信的、可笑的奢望！”

“聲音要壓著，從喉嚨深處擠出來，帶著血味！”

陳默的眼神瞬間變得空洞而絕望，聲音嘶啞低沉。

劉華看著陳默的示范，反思了一會，然后沖著陳默微微點頭。

再次開拍，當他說出那句“給我一個機會？”時，聲音帶著破音的顫抖，眼神里是走投無路的瘋狂和一絲卑微的乞求，真實得令人窒息。

陳永仁的回應冰冷而決絕：“對不起，我是警察。”

夕陽最后一抹光恰好掠過他的臉。

氛圍頂點。

鏡頭緩緩推進，特寫劉華的臉，那隱秘的復雜的、崩潰的表情在暮色中被放大。

情緒一點一點醞釀。

風聲呼嘯。

監視器后的陳默緊抿著唇，低聲道：“好！這條…保一條！準備下個角度！”

王建國局長還有孫堅副局長站在安全區，看著陳默的指揮，微微點頭。

孫堅感慨：“陳默這個年輕導演，真挺厲害的，會拍會導，還有一點演戲的功底。”

王建國沒怎么吱聲，“看看最后成片出來的質量怎么樣吧，其實我感覺得到，這部電影很好很好，但是就算再好，也不見得現在的人們喜歡看。”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這部電影太真實，太殘酷。”

孫堅對于也不知道了，他雖然是負責分局的宣傳工作，但是之前宣傳工作，都是通過抖音號。

學著其他警局的自媒體帳號，照葫蘆畫瓢。

學得最多的，還是羅平分局的賬號，幾乎全是搞笑抽象樂子視頻，這樣一搞，宣傳效果確實不錯。

對《無間道》的宣傳效果，他是真的沒自信。

但要說，《無間道》好嘛。

那肯定是很好的，這一點再強調一萬次也不為過。

相比于這兩位局長對《無間道》拍攝出來之后，效果宣傳的擔憂，一旁的孟鹿幾乎是要笑出聲了。

她在不遠處陰影里，裹緊了風衣。

陳默拍的的這個電影，再好又有什么用，觀眾不買帳，她這個錢，就虧定了。

連負責宣傳的局長都沒有自信，這片子不是必賠的嘛！

越想，孟鹿就越開心，臉蛋紅紅的。

過了一會。

拍完陳永仁和劉建明在天臺上的對臺戲之后。

陳默還要再拍一下，陳永仁和黃警官的天臺戲。

值得一提是的，電影的拍攝工作，并不完全按照電影內的時間順序拍的，而是把所有的，同一個場景的片段保留下來，然后在一起拍。

這樣省時省力。

監視器中，黃志誠遞過一張新的“目標”照片，聲音干澀：“……做完這次，真的就收手。”

陳永仁沒接，眼神空洞地望著遠處灰蒙蒙的天空，仿佛沒聽見。

黃志誠試圖加重語氣，帶著一絲自己也說服不了的急切：“很快！很快你就可以歸隊！”

陳永仁猛地轉過頭！

不是激烈的動作，而是像生銹的機器被強行扭動。

那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黃志誠，里面沒有憤怒的火焰。

他的聲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啞：

“這句話我聽了多少次了？”

“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

語速逐漸加快，不是咆哮，而是壓抑到極致的傾瀉，帶著一種近乎神經質的重復。

“快十年了！老大！”

在說到“十年”時，林濤的聲音出現了一絲無法控制的哽咽和破音，那不是設計，是情緒沖垮堤壩的自然流露。

他身體微微前傾，不是攻擊，而是一種被徹底掏空、搖搖欲墜的姿態。

黃志誠完全僵住了，遞照片的手懸在半空，眼神里充滿了無處安放的愧疚。

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陳默：“鏡頭，跟上。”

鏡頭緩緩推進。

陳永仁的臉，一滴汗，或是淚？

沿著他臟污的鬢角滑落，消失在衣領里。

…………

又過了半個月。

陳默正在拍最后一場戲。

陳永仁的死亡。

這是全片，沒有人想到的故事發展結局。

所有人都在期待，當了一輩子的臥底的陳永仁，能證明他自己的清白。

但。

他死了。

這是全片的情緒爆點。

“砰——”

一聲槍響之后，陳永仁眼睛不可思議的瞪大，看著劉建明身后的警員。

難以置信。

不甘。

解脫。

各種情緒在他的眼中表現出來。

電梯門開開合合。

“老大，你還是太大意了，這次是我救了你，不過，我也不用你謝謝我，琛哥已經死了，那現在你就是我老大了，我跟著你混好了。”

那警員把手中的槍擦了擦，遞給劉建明。

劉建明呆滯的接過，那不是呆傻的呆滯，而是內心情緒太多，一時間無法表達出來的呆滯。

進入電梯。

砰砰——

數不清的槍聲響起。

電梯門再次打開的時候。

劉建明一個人站在那。

四周被數不清的警車包圍，警員拿搶指著劉建明。

劉建明雙手舉起，拿著一張警察證，走向警察。

鏡頭最后緩緩定格在剛剛槍殺了陳永仁的警員大B身上。

他也倒在血泊之中。

陳默緩緩吐出一口氣。

“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