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的空氣仿佛在唐三笑出聲的那一刻凝固了。

篝火跳動的光芒，映在玉小剛那張腫脹的豬頭臉上，明暗不定。他那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的憂傷姿態瞬間僵住，緩緩地，一寸一寸地，把頭轉了過來。

那眼神，不再是懷才不遇的滄桑，也不是指點江山的激昂，而是一種被戳破了皇帝新衣的惱羞成怒。

“你，在笑什么？”

玉小剛的聲音低沉，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興師問罪的寒意。

唐三的心咯噔一下。

壞了！馬屁拍到馬腿上了，不對，是悲情戲看到一半，自己居然笑場了！

他兩世為人的經驗在這一刻高速運轉。眼前這位大師，理論知識或許冠絕天下，但本質上，是個極度自負且自卑，需要靠別人的崇拜和肯定來維持“大師”體面的人。

此刻，絕不能承認是在笑他。

唐三的臉上瞬間切換成一副驚喜交加、恍然大悟的表情，眼睛里都好像在放光。

“老師！我不是在笑您，我是想到高興的事情了！”

玉小剛那雙被淤青擠得只剩一條縫的眼睛狐疑地瞇了瞇，聲音依舊冰冷：

“高興的事？這荒山野嶺，被一頭畜生追得東躲西藏，還有什么值得你高興的？”

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自嘲，似乎也在為自己剛剛那狼狽相暗自不爽。

唐三心里“咯噔”一下還沒完全落穩，求生欲已經飆到了極致。他連忙擺出一副天真爛漫、打了雞血般的亢奮模樣，眼睛瞪得溜圓，仿佛發現了新大陸：“當然有啊！老師，我是在想，我這第一魂環，有您這位魂師界的理論第一人親自坐鎮指導，那還不是板上釘釘，手到擒來？”

“理論第一人？”玉小剛的眉毛幾不可察地動了動。這個稱呼，他聽著順耳。但他依舊端著架子，哼了一聲：“少給我戴高帽。就算理論再強，實戰……哼。”他顯然是想起了之前被那千年幽冥虎攆得雞飛狗跳的窘迫，以及羅三炮那……一言難盡的“攻擊”方式。

“老師您太謙虛了！”唐三立刻接口，語氣那叫一個斬釘截鐵，仿佛在捍衛宇宙真理，“實戰怎么了？那千年幽冥虎，您瞧瞧，多兇悍！多威猛！結果呢？還不是被您的羅三炮……呃，一番驚天動地的攻勢給熏……不對，是震懾得落荒而逃？我當時在旁邊都看傻了！那氣勢，那威力……嘖嘖！簡直是教科書級別的以弱勝強，四兩撥千斤啊！”唐三一邊說，一邊努力地在腦海里美化著羅三炮放屁崩飛幽冥虎的畫面，試圖給那股濃烈的味道賦予某種高深莫測的戰術意義。

玉小剛聽著“驚天動地的攻勢”、“震懾”、“教科書級別”，臉上的肌肉不自覺地松弛了許多。他清了清嗓子，干咳兩聲，掩飾那一閃而過的得意：“咳咳，那畜生不過是虛有其表，三炮的潛力，又豈是凡俗能夠輕易看透的。”他瞥了一眼旁邊正四仰八叉、呼嚕震天響的羅三炮，眼神里閃過一絲復雜。這小東西，關鍵時刻，確實……嗯，總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是啊是啊！”唐三見縫插針，馬屁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所以我才高興得情不自禁嘛！一想到有您這樣既有深厚理論，又有如此獨特實戰經驗的老師親自指導，我這未來的魂師之路，豈不是一片光明？成為一名真正的魂師，簡直指日可待！老師，您說，這難道不值得我高興得笑出聲來嗎？”他還特地加重了“獨特”兩個字的讀音，意有所指。

“強大”、“知識淵博”、“千年幽冥虎也不在話下”、“理論第一人”、“獨特實戰經驗”……

每一個詞，都像一根羽毛，輕輕搔刮著玉小剛的心尖。他心中那點被戳破的尷尬和狼狽，早已被這連環馬屁熨燙得服服帖帖。

玉小剛的臉色肉眼可見地緩和下來，他重新將目光投向洞外深邃的夜空，再次背負雙手，下巴微揚，找回了那副洞悉世事、指點江山的高人風范，只是那腫脹的臉頰，在火光下依舊顯得有些滑稽。

“嗯，你能明白這一點，很好。”他用一種“孺子可教”的欣慰口吻說道，“為師的強大，又豈是區區一頭畜生能撼動的。今天之事，不過是個小小的意外。你放心，有我在此，你的第一魂環，必定是百年魂獸中的極品！”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好了，今夜我們輪流守夜，我先休息，你守上半夜。記住，要時刻保持警惕。”

說完，他便找了個離火堆不遠不近的地方，靠著山壁，閉上了眼睛，不一會兒就傳來了輕微的鼾聲。

唐三看著他，暗暗松了口氣，心里卻是一陣無語。

真特么違心！我的良心好痛！

……

夜色漸深，篝火的光芒也漸漸黯淡下去，只剩下一些紅色的炭火在黑暗中忽明忽滅。

山風從洞口灌入，帶著一絲涼意。

唐三已經和玉小剛輪換守夜，此刻睡得正香，然而玉小剛卻噌的一下站了起來，推醒了唐三。

他的眼神銳利，完全沒有剛睡醒的迷茫。

“不對勁！”玉小剛壓低了聲音，神情無比嚴肅。

唐三一個激靈，瞬間清醒：“老師，怎么了？”

“空氣中的濕度變了，風里帶著一股極淡的腥氣，還有一種……一種蛇類魂獸鱗甲摩擦地面的細微聲音。”玉小剛側耳傾聽，臉上露出了他那標志性的、一切盡在掌握的理論派笑容，“如果我的理論沒錯，有東西把我們堵在洞里了。”

唐三心中一凜，他相信玉小剛的理論，更相信他那比理論更可靠的、被魂獸追殺出來的逃跑直覺。

“快！我們不能被堵死在這里，馬上出去！”

玉小剛當機立斷，一把抓起還在打著“哼唧”的羅三炮，率先沖向洞口。

兩人一前一后，剛沖出山洞，還沒來得及看清外面的情況，一道墨綠色的影子就如同鬼魅般從側面的草叢中彈射而出，快如閃電！

那是一條通體墨綠，頭呈三角形，尾巴形似一朵盛開菊花的毒蛇！

四百年，曼陀羅蛇！

唐三的瞳孔驟然收縮，他從《玄天寶錄》中認得這種劇毒魂獸！

“小心！”

說時遲那時快，玉小剛反應極快地向旁邊一閃，同時還不忘將唐三往后猛地一推。

“嘶——”

墨綠色的蛇影一擊不中，但那鋒利如倒鉤的毒牙，還是在玉小剛的手臂上狠狠地刮了一下，留下兩道清晰的血痕。

玉小剛臉色大變，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又低頭看了一眼懷里睡眼惺忪的羅三炮，急得大罵：“該死！羅三炮的屁還沒緩過來！”

他顧不上手臂上火辣辣的疼痛，一把拽住唐三。

“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