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褪盡時，陸言帶著白璃趕回青水城。

萬寶閣所在的朱雀街已被晨霧浸透，可霧氣里浮動的不是往日的藥香，而是此起彼伏的叫罵聲。

陸言站在街角，望著自家朱漆門廊前擠成一團的修士——足有三十余人，大多是散修打扮，腰間掛著粗劣法器，其中幾個筑基期的正叉著腰拍門板，銅環(huán)撞在門上的聲響震得檐角銅鈴亂響。

“掌柜？”白璃抱著縮小的煉制臺，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劍柄，“那穿杏黃裙的是不是...雷三娘？”

陸言順著她的目光望去。

人群最前排，一個身材豐腴的婦人正踮著腳揮舞符紙，那符紙邊緣焦黑，明顯被刻意損毀過。

正是雷三娘。

三個月前她來買“固元丹”治寒毒，陸言看她帶著個病弱幼弟，不僅抹了零頭，還額外送了包暖身的艾草。

此刻她眼眶通紅，嗓門拔高了三度：“各位道兄替我評評理！我花十塊中品靈石買的言靈護心符，說是能穩(wěn)心神防走火，結果我昨夜打坐時突然心脈絞痛，差點爆了丹田！要不是我家小柱子撞門驚醒，這會兒早成一具冷尸了！”

“真有這等事？”人群里有人嘀咕，“萬寶閣不是打保票‘假一賠十’么？”

“保票？”雷三娘突然撲到門前，指甲在門板上抓出幾道白痕，“我今早來理論，那賬房丫頭只說要等掌柜回來！合著他們就是看準了咱們散修好欺負，賣假貨賺黑心錢！”她轉身時，腰間的玉牌撞在青石上，發(fā)出脆響——那是上個月陸言送她的“平安玉”，說是能擋三次小傷。

陸言的指節(jié)在袖中微微收緊。

他能看見雷三娘后頸浮著幾縷淡紫的氣，那是幻毒的殘息。

系統(tǒng)掃描在他識海亮起紅光：“檢測到目標體內存在血煞堂‘蝕心幻毒’殘留，與三日前兵工遺跡吳七所施毒素同源。”

原來如此。

他垂眸掩住眼底冷意——血煞堂先讓雷三娘服下慢性幻毒，等毒素發(fā)作引發(fā)走火入魔，再借她之口污蔑萬寶閣的符紙無效。

若他此刻急著辯解，反顯得心虛；若直接揭穿毒術，對方大可以推說“巧合”。

“掌柜？”白璃壓低聲音，“要我把這些人轟開么？”她的劍在儲物袋里嗡鳴，冰紋順著袖口爬到手背。

陸言按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溫度透過布料傳來：“別急。看戲要看到高潮。”他整理好青衫前襟，迎著眾人的目光走上臺階。

門廊下的蘇九黎立刻迎過來，耳尖的狐毛因緊張微微顫動：“陸郎，他們從卯時就開始鬧，小石頭被推搡了兩次，現在在后院調符。”

“辛苦你了。”陸言輕聲安撫，轉身時已換上一副“老實人”的困惑表情，“各位道兄，在下陸言。不知這‘言靈護心符’究竟出了何事？”

“裝什么糊涂！”雷三娘沖上來，符紙幾乎要戳到他鼻尖，“你自己看！這符根本沒靈力波動！”

陸言接過符紙，指尖掠過符紋——確實被人用淬毒的匕首劃斷了主脈，靈力早散得干干凈凈。

他卻像沒察覺似的，舉高符紙讓眾人看：“這符是在下親手畫的，用的是云紋竹紙、赤焰朱砂。各位若不信，不妨讓萬寶閣的學徒當場再畫一張，諸位親眼看著驗。”

人群里響起竊竊私語。

有個練氣期的小修士擠出來：“我上月買過一張，確實能穩(wěn)心神。難道是雷道友自己用壞了？”

“你懂什么！”雷三娘臉色驟變，“我用符時明明供了靈力，是它自己失效的！”她突然抓住旁邊一位灰袍老者的胳膊，“王伯，你前日不也說符不管用么？”

灰袍老者被她拽得踉蹌，支支吾吾道：“我...我就是覺得不如從前靈驗...”

“夠了。”

一道清越的聲音從人群后方傳來。

眾人自覺讓出條路，只見一位身披青袍的老者負手走來，腰間掛著串翡翠念珠，每顆珠子都流轉著淡青色靈光。

陸言瞳孔微縮——這是元嬰期修士的氣息！

“老夫青羽，今日恰好路過。”老者掃了眼雷三娘手中的符紙，“若說這符無效，不妨讓老夫試試。”他從袖中取出一面巴掌大的通靈玉鏡，“此鏡可照出法器靈韻，若符有假，鏡中自會顯紅芒。”

雷三娘的指甲幾乎掐進掌心：“你...你幫他說話？”

“幫理不幫人。”青羽真人將符紙貼在眉心，閉目凝神。

玉鏡懸在半空，鏡面逐漸泛起銀光。

圍觀修士們屏住呼吸，連檐角銅鈴都似被定住，沒了聲響。

三息后，青羽真人睜開眼，他抬手摘下符紙，玉鏡“嗡”地一聲，鏡中竟浮現出細小的金色紋路，如星河流淌：“此符靈韻純粹，非但能穩(wěn)心神，更暗合天地道韻，于悟道大有助益。”他轉向雷三娘，“你說服符后走火入魔，可曾檢查過自身靈脈？”

“我...我靈脈好好的！”雷三娘后退半步，額角滲出冷汗。

“靈脈好好的？”青羽真人指尖彈出一道青光，掠過雷三娘后頸。

她突然慘叫一聲，捂住后頸——那里浮現出淡紫色的蛇形紋路，正是幻毒發(fā)作的跡象，“這是血煞堂的蝕心幻毒，中此毒者會產生心脈絞痛的幻覺。你走火入魔的真相，怕是與這符無關吧？”

人群炸開了鍋。

“血煞堂？”“難怪雷三娘突然鬧起來！”“萬寶閣被陷害了！”

雷三娘臉色慘白如紙，踉蹌著后退，撞翻了旁邊的茶攤。

她望著陸言，嘴唇哆嗦著：“我...我也是被逼的！他們說不鬧就殺我弟弟...”

“退下吧。”陸言嘆了口氣，“去藥堂領兩瓶解毒丹，帶小柱子出城避避。”

雷三娘突然跪在地上，額頭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對不住！對不住！”她哭著爬起來，擠開人群跑遠了。

“好個借刀殺人。”青羽真人撫須輕笑，“血煞堂倒是算得精，可惜遇上了老夫。”

話音未落，天空突然傳來破空聲。

一道黑影如鷹隼般俯沖而下，落在人群中央。

那是個穿黑紋錦袍的青年，眉骨處有道猙獰刀疤，腰間懸著柄帶血槽的短刃——正是血煞堂少主霍千行。

“青羽前輩好興致。”霍千行瞥了眼陸言，嘴角扯出冷笑，“不過是枚低階符罷了，也配說‘保真’？我血煞堂今日倒要考考萬寶閣——若你能當場煉出比市面更好的丹藥或法器，我們便承認你的信譽。若是不能...”他指節(jié)捏得咔咔響，“就別怪我血煞堂替天行道。”

陸言望著他腰間晃動的血玉墜子——那是血煞堂核心弟子的標記。

他忽然笑了，眼尾微挑：“好啊，那就來吧。”他轉身走向店內，玄色衣擺掃過滿地狼藉的符紙，“白姑娘，麻煩把煉制臺擺到前院。蘇姑娘，取三爐‘清靈丹’的藥材。”

白璃抱著煉制臺跑進去，蘇九黎則沖他眨了眨眼，耳尖的狐毛在晨光里泛著金。

陸言走到柜臺后，指尖輕輕劃過刻著云紋的抽屜。

系統(tǒng)提示音在識海響起：“檢測到挑戰(zhàn)事件，是否啟用‘品質優(yōu)化’功能？當前可優(yōu)化至‘完美級’，消耗商譽值500點。”

他望著窗外逐漸安靜的人群，望著霍千行眼里跳動的挑釁，望著青羽真人似笑非笑的目光。

然后他按下抽屜暗扣，取出一套刻著星圖的丹爐。

“開始吧。”他輕聲說，“讓他們看看，什么是萬寶閣的保真。”

晨霧漸散，丹爐里升起第一縷青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