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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影逝二度

“抱歉啊兩位,我回來了……”

在院子中嘔吐完的左衛(wèi)門被攙扶著回到房間,被冷風一吹,他的醉意已消去大半。

看向房間中,一身黑色布衣的李武和身著華服羽織的花山院正對坐飲茶。

氣氛沉默得有些可怕,左衛(wèi)門小心翼翼地問道:“發(fā)生什么了嗎?”

“什么都沒有發(fā)生。”李武抬起他琥珀色的眸子淡淡地開口。

一陣琵琶樂聲從院落深處傳來。

“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

李武眉頭一挑,有點耳熟……

房間大門被兩名侍女拉開。

“讓各位久等了!吉野太夫要我們轉告各位,她已經準備好了。現(xiàn)邀請各位客人屈尊移駕至她的住處圍爐品茶!”

吉野太夫,就是眾人心心念念的“花魁”。

雖然三人現(xiàn)在各懷心事,但被“花魁”邀請到自己住處可是極大的榮譽。

三人挑燈夜行,隨侍女走到一處庭院。

院子里種滿了牡丹。

“貴賓們都到了!”侍女向屋內通稟。

“歡迎光臨——各位請進!”屋內傳來吉野的聲音。

三人圍爐而坐,吉野卻仍在屏風后彈奏琵琶。

花山院和左衛(wèi)門有點著急,但為了保持優(yōu)雅風度不敢出聲催促。

李武沏上四盞茶,悠悠念到:“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

因為他想起,吉野之前演奏吟唱的是唐朝詩人白居易的《琵琶行》。

屏風后的佳人終于停止演奏,放下琵琶緩緩走出。

李武不得不承認,當吉野沖著他燦然一笑的那一瞬間,做好準備的他也不由得失神片刻。

本以為煙花女都是濃妝艷抹,把臉涂得像白墻一樣;

而吉野只是把頭發(fā)梳成家常的發(fā)髻,臉上薄施脂粉。

但這就足夠了,她現(xiàn)在已經是整個京都最有魅力的女人了。

吉野在眾人的視線中在李武身旁落座,于是李武身上也分得了幾分嫉妒的視線。

吉野明亮的眼眸低垂,從身邊的炭籠里取出幾根木柴,放入了爐中。

花山院急于賣弄自己的見識,“紫金色的火焰,芳香馥郁……吉野小姐,你添的柴火恐怕不是普通的木柴吧?”

“是牡丹樹。”吉野答道。

“啊?牡丹?這……是不是有些浪費啊?”

“枯枝而已。活著的時候擁有絕世芳容,死后還能化作怡人心脾的柴薪……”

吉野自嘲地笑笑,“花猶如此,人何以堪。”

李武發(fā)現(xiàn)她眼神發(fā)怔,沒有意識到火焰已燎向手指,于是趕忙抓住她白皙的手腕遠離爐火。

吉野看了他一眼,又瞄了一眼他的袖口,然后取出手帕,使勁在那袖口上蹭了幾下。

花山院注意到,她手里折好的手帕上,滿是紅色的印記。

而左衛(wèi)門驚訝地脫口而出:“啊!那不是血跡嗎?”

吉野淺笑著答道:“不是,只是一片紅牡丹花瓣而已。”

……

今晚的幾人其實已沒有聊天的興致,沒過多久三人就請辭離開。

吉野向花山院和左衛(wèi)門道別,唯獨沒跟李武打招呼。

正當李武要跟隨兩人走出門時,吉野突然輕輕拉住他的衣袖說道:“武藏先生,請在這里留宿。無論如何,今晚我是不會讓你走的……”

花山院和左衛(wèi)門一臉震驚,李武更是滿臉通紅!

“哼,武藏先生,你今晚可能是京都最幸福的男人了!”

左衛(wèi)門有些嫉妒地揶揄道,而花山院已經面色陰沉地離開了。

花好月圓,孤男寡女,干柴烈火。

要素齊全,李武緊張地看向【武技】欄里剛獲得的“顛鸞倒鳳功”。

“武藏先生,很冒昧今晚將你留下。”

吉野不笑的時候有些清冷,像是高嶺之花,讓人難以靠近。

“因為你如果現(xiàn)在離開,恐怕清晨的花街街頭會出現(xiàn)一具死尸。”

這話說的很妙,李武看向這個女人,她究竟知道些什么?

“雖然武藏先生武藝超凡,但今晚顯然有人給您布下了‘殺局’。”

李武給吉野沏茶,示意她說下去。

“花山院和左衛(wèi)門并非尋常武士,他們都是貴族子弟,而他們二人在這個‘殺局’中也只是個棋子。”

李武不解,“那他們的作用是什么呢?”

“很簡單,帶您來到花街,用酒色麻痹您。就算您沒被酒色所傷,至少確認了您今晚的位置。”

吉野苦澀地笑了笑,“這也是為什么我讓侍女邀請您來到我的「牡丹園」,不過恐怕現(xiàn)在外面也已經被殺手包圍了吧。我可是聽聞最近有人看見日本第一殺手——佐佐木小次郎出現(xiàn)在京都,不知道是不是來對付武藏先生你的。”

李武明白,這也是一場另類的「真劍對決」,只不過敵暗我明。

他緊張地起身準備離開,卻被吉野拉住。

“至少他們不敢在我的「牡丹園」里動手,”她無奈地笑笑,“花道魁首,也勉強算是一種尊貴的身份,沒有人敢輕易在這里行兇的。”

兩名不清楚情況的侍女進來默默鋪好了床鋪后離去,吉野的臉頰羞紅如牡丹。

李武沒注意到,畢竟現(xiàn)在可是生死存亡之際。他向吉野請教自己為什么會被人做局?究竟是什么人想要他死!

“京都吉岡門,第一代當家吉岡憲法曾擔任室町幕府將軍的武道師范,與很多貴族都有密切往來。死后將門派傳于長子吉岡清十郎……后面的事情武藏先生你也清楚,所以京都的貴族們很有可能想要為吉岡家報仇。”

李武心里吐槽后面的事情他根本不清楚!剛穿越過來那些人就死在腳下,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嗯?武藏先生想知道坊間是怎么流傳的嗎?”吉野回憶,“您先是在比武中戰(zhàn)勝吉岡清十郎,斬下了他的右腕,傷愈后因為羞愧他剃發(fā)出家,不知所蹤;其弟吉岡傳七郎找您報仇,被當街斬殺……”

“再后面就是昨天清晨,人們發(fā)現(xiàn)吉岡道場空無一人,只留下一封血書,說吉岡全體弟子76人要找您報仇……后面在郊外找到了他們堆積成山的尸體。”

李武思考,清十郎和傳七郎都有旁人目擊,可最后滅門的76人對決無人知曉,就連自己這個僅剩的當事人也沒有那段的記憶。

很可疑啊,那些要殺他的人是不是想要滅口,遮掩前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情?

自己穿越來的那個晚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

屋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李武給睡夢中的吉野掖好被子。

看著她的睡顏,他感慨她此時恐怕是整個東瀛最有殺傷力的女人。

取下門口的紙傘,李武走進開始泛白的夜。

為什么不等到天亮?

先不說對于吉野名聲上的損害,他更怕敵人看他始終不出門會惱羞成怒,直接血染「牡丹園」。

另外,也是最重要的——他不信任吉野,或者說,他在這個世界無法相信任何人。

與其等死,不如找死。

『八咫烏』飛在空中,俯瞰整條花街,雨夜中街上空無一人。

除了一名小女孩。

她正抱著膝蓋蹲坐在屋外,渾身被屋檐無法阻擋的雨滴淋濕,像一只無家可歸的可憐小狗。

背后的屋內傳來男女尋歡的陣陣呻吟。

李武看向女孩的雙眼,那是在東方很難見到的灰藍色瞳孔。

透過這雙眼睛,他仿佛看到了一場連綿不斷的大雪。

雪光籠罩在女孩的臉上,反而顯得更加清麗。

李武用紙傘護住女孩。

“如果不想回家就往那座開滿牡丹花的院子跑,這里接下來很危險。”

李武把傘遞給灰藍色眼眸的女孩,然后只身走進這個雨夜。

他只能做到這樣而已了,因為接下來他要殺人——或者被殺。

即將要走出這條漫長的街,一位戴著斗笠的年輕浪人歪歪斜斜地向自己走來,手里還拿著酒葫蘆往嘴里灌。

他腰間的刀出奇的長,幾乎比他的人還高。

雨還在下,夜卻開始沸騰。

李武聞到了燃燒的味道,不是火爐的木柴,而是火繩槍的黑火藥。

有槍在瞄準他。

“砰!”

一發(fā)彈丸擦著李武頭皮飛過。

火繩槍,靠燃燒的火繩來點燃火藥,有經驗的槍手會將火繩的兩端都點燃以便隨時開第二槍。

通過火光,李武發(fā)現(xiàn)槍手就藏身在前方的一處房屋內。

此時的醉漢浪人跌跌撞撞地奔向李武懷中,這正是李武想要的。

他上前一步用「阿波羅V1」抵住醉漢的心口,計劃挾持住醉漢,將其當作肉盾,掩護自己沖向槍手。畢竟,燧發(fā)槍「阿波羅V1」只有一次開槍機會,而貼身下那名醉漢沒有足夠距離拔刀。

蝴蝶,李武仿佛看見了一朵雨中飛舞的蝴蝶。

那名醉漢突然一個趔趄低下身子,瞬間移至李武身后。

“砰!”

同時槍手第二發(fā)彈丸撕裂雨幕,精準地命中了李武的額頭。

李武的尸體倒在水泊中,除了額頭上的血洞,他的心口也有一記貫穿的刀傷。

那名醉漢撿起掉落的斗笠,戴回頭上遮住了自己飛舞的白色長發(fā),嘟囔著“換人了啊……”,然后東倒西歪地離開。

……

雨慢慢停了,夜也慢慢亮了。

天空中的『八咫烏』嘶啞地啼叫著,它三只血紅的眼睛不斷在李武的兩處傷口間流轉,最后鉆進了額頭上的血洞里。

“Caramba!”

一名金發(fā)碧眼的傳教士緩步走來。

他外表年輕俊秀,臉上總掛著似有若無的壞笑,不經意間露出嘴里鑲嵌的金牙。

“兩處致命傷口……武藏桑,就連你的「八幡武神」都救不了你啊。”

傳教士從懷里掏出了一座黑曜石雕刻的金剛像,和一顆粘連著模糊血肉的牙齒。

“看在同為‘鬼神像’供奉的份上,再讓你超前消費一次吧!”

牙齒被裝入金剛像底部的空槽,年輕傳教士開始像搖骰盅一樣搖晃金剛像,同時嘴里念念有詞。

“老天保佑金山銀山前路有,老天教唆別管江湖龍虎斗……”

“開!”

牙齒竟變成了一枚金幣掉落出來,年輕傳教士將其彈到李武的胸口,尸體立即開始詭異地抖動起來。

他見狀露出了大金牙,“武藏桑,中國有句古話說得好,‘有錢能使鬼推磨’啊!向死而生,第二條命別再浪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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