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銹，冰冷，虛弱！

林墨猛地睜開雙眸，刺骨的寒意宛若刀刃般刺入骨髓。

他發現自己正蜷縮于一艘破舊漁船之上，丈許船身隨著渾濁的浪濤劇烈晃動，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他眉頭緊鎖，只覺腦海之內一片空白。

下意識地擰動身形，欲要騰起身來。

卻于不過離地半尺之時，陡然凝滯，宛若破舊玩偶般猛地砸落。

與其船板相撞，發出“砰”的一道沉悶聲響。

“咳、咳——”

喉間翻涌的腥甜嗆得他眼前發黑，四肢宛若破布條般，綿軟垂落。

“這是何處？”

一炷香后，他方才勉強緩過氣來，五指死死扣住舢板邊緣，借著船身的支撐緩緩直起身來。

腹中宛若烈火灼燒，饑餓宛若潮水般陣陣涌來。

他強撐著環視四周，目光所及之處，唯有茫茫霧氣籠罩于幽暗水面之上，不見其邊際。

“呃啊——！”

便在此時，一股破碎的記憶，宛若燒紅鐵纖般直貫顱骨。

無數畫面于其腦海之內炸開。

“斑駁土墻，松明燭光搖曳間，濃煙繚繞。

于其破舊草席之上，滿是補丁的粗麻被，面容枯槁的中年男人，胸口微微起伏。

‘父親，藥煎好了，快趁熱服下。’

約莫十歲之稚童，小心翼翼地端著一碗藥湯，行至草席之畔。

執其木勺，將其藥液吹涼，徐徐喂入那中年男子口中。

片刻之后。

‘為父恐是命不久矣，莫要再去言藥師處賒借……’

稚童未有應聲，將其陶碗藥渣收拾干凈，便推開龜裂木門，匆匆而出，像似逃避一般。

唯余屋內悠悠嘆息，與已然變形之門檻上，悄然滴落的水珠。”

……

“低矮籬笆圍攏的院落之內。

一須發皆白之滄桑老者，于其間緩緩挪動，將各色草藥攤曬于院落之中。

每隔片刻，便需以將身軀壓于特制的烏木拐杖之上，稍作歇息。

‘言藥師，求你再賒一劑藥吧！父親他……他咳血更重了……’

一名稚童忽地跑入院內，于老者身前三步之外，伏身叩首。

他額頭緊貼泥地，瘦弱的背脊因喘息而劇烈起伏，粗布袖口早已被淚水濕透。

老者輕嘆一聲，緩步上前，將那稚童輕輕扶起。

轉過身形，自旁側拿起一副早已包好的草藥遞了過去：

‘此藥不過暫緩咳癥，終究治不得根本……你且托人去迷魂蕩尋一尾寶魚，或者續你父之命。’

稚童顫抖地接過藥包，尚未及言謝，忽聞院外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

一粗布短打的漢子踉蹌沖入，額角青筋暴起，嘶聲喊道：‘言藥師！我娘子難產血崩，穩婆束手無策，求您救命！’

言藥師聞言，面色之上亦是顯露焦急之色，朝著那漢子急聲道：

‘莫要耽擱，速去屋內取來藥匣，負我前去！’

話音未落，那漢子已然飛速跑入屋內，取來藥匣。

趁此間隙，言藥師轉頭對著稚童再三叮囑道：

‘記得多尋幾個擅水好手，莫要兀自前去……’”

……

“‘篤篤——’

稚童于一處略顯新意的木門之前，面色焦急地抬手輕叩。

門縫中探出半丈婦人的臉，瞧見稚童，面色陡然一冷：‘我家可沒余錢借你！’

言語之間，便欲將其木門合上。

稚童見狀，將其手臂插入門縫之間，急聲喊道：

‘嬸子，伯父可曾在家？言藥師言之父親之疾癥，需以迷魂蕩之寶魚，方可痊愈。侄兒欲要……’

那婦人聞言，猛地將其推開：‘好你個兔崽子！竟然想來禍害你伯父性命！’

隨即，木門‘砰’地一聲合攏，門內傳來插栓落鎖的悶響。

任憑稚童如何敲門，那道門扉卻是未有再行，打開之意。

轉至鄰家，一精瘦漢子聽罷‘迷魂蕩’三字，竟駭得踉蹌后退：‘那鬼地方十人去九不還！’

言罷，抄起一旁的掃帚驅趕稚童，仿若他是索命冤魂一般。

黃昏斜日中，他接連叩響七戶門扉。

——漁夫摔了酒碗，罵罵咧咧抓起一把魚骨向他砸來。

——獵戶甩出一把獵刀，‘叮’地一聲刺入他的身前：‘滾！’

……

稚童孤立于巷口之處，懷中藥包已被冷汗濕透。

言藥師的叮囑與父親斷續的咳聲，仿若于耳畔之間，繚繞不止。

是夜，稚童解下系在岸邊的老舊小舟，水波蕩漾間，瘦小的身影已然沒入河面霧氣之間。

”

……

林墨猛地自記憶碎片中抽離，額間滲出細密冷汗。

“迷魂蕩……”他五指緊扣于船沿之上，蒼白干裂的嘴唇輕啟。

側轉身形，俯靠于船沿之上，垂眸望向水面。

只見水面青黑如墨，一抹稚嫩的面容倒映其中，隨著水波微微起伏蕩漾。

見狀，他眉頭緊鎖，低聲自語道：“觀之，似有不融洽之處，仿若不應這般……”

心中隱隱覺得有著些許不對勁之處，一時之間，卻又難以尋得，仿若腦海之中多了一片空白。

“嘩啦——！”

船底之下忽地傳來一陣劇烈撞擊，船首之處猛地揚起，幾近傾覆。

林墨死死抓住船沿，指節因其用力過度，蒼白之意盡顯。

渾濁水面之下，一道龐大的黑影游弋而過，森然鱗片于其昏暗月色下，泛起凌厲冷光。

“妖怪……！”

他面色“唰”地一下變得煞白，渾身止不住地發顫。

“轟！”

又是一道猛烈撞擊傳來，船身劇烈搖晃。

船板之上頓時裂開一道胳膊粗細的裂口，渾濁的河水裹挾著刺骨寒意瘋狂涌入。

林墨咬緊牙關，強撐著身子，目光落向船尾之處——那里有一柄銹跡斑斑的魚叉。

他眼中頓時閃過一絲光亮，榨干體內殘余的力量，踉蹌著撲向那柄魚叉。

“嘩——！”

便在此時，水面驟然炸開，一張獠牙森然的血盆巨口破水而出，徑直朝著他咬來！

尚未及近處，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臭氣息，已然瘋狂貫入鼻腔。

略作回眸，他已然能夠看清，那怪物咽喉深處蠕動的血肉。

“啊——！”

在這生死一線之際，他即便勉強擰動身形，亦是被那怪物撕下大塊血肉。

身形猛然砸落于船尾之處，發出“砰”的一聲沉悶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