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在昏暗的房間里不斷亮起，震動聲像兩只爭食的蜜蜂嗡嗡作響。

池宏靠在床頭，一條條關掉清北招生組發來的短信。

內容大同小異，核心就兩個字：速簽！

他閉上眼，回溯著前世的記憶碎片。

2003年，鄂省理科狀元是多少分來著？

印象里，似乎沒有突破700分大關的報道。

池宏嘴角勾起一絲篤定的弧度。

狀元，沒跑了。

他心中已做好了選擇……

……

一周后，本地新聞便炸開了鍋：“江城一高中驚現鄂省理科雙狀元！”

在池宏的前世記憶中，二中好像并沒有獲得理科狀元。

看來，自己也給俞清妍的人生帶來了一些改變。

幾天后，池宏接到了班主任徐瑞祥近乎破音的電話：

“池宏！快！快來學校！電視臺來人！你和俞清妍！一起接受采訪！”

班里出了兩位省狀元，物理隊拿了兩塊金牌——毫無疑問，這是徐瑞祥的人生巔峰。

當池宏再次踏入熟悉的江城二中校門時，校門口那巨大的紅色橫幅映入眼簾：

“熱烈祝賀我校池宏同學、俞清妍同學勇奪鄂省高考理科并列狀元！”

橫幅下人頭攢動，長槍短炮的記者早已嚴陣以待。

在人群的中心，池宏一眼就看到了俞清妍。

她依舊穿著那身洗得有些發白的校服，站在喧鬧的中心。

徐瑞祥在一旁紅光滿面地介紹著，俞清妍偶爾微微點頭回應，表情沉靜。

“池宏來了！”不知誰喊了一聲，所有鏡頭和目光瞬間聚焦過來。

池宏深吸一口氣，臉上掛起從容的微笑，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

他自然地站到了俞清妍身邊，雖然隔著一個禮貌的距離。

俞清妍感受到他的靠近，偏過頭，目光落在他身上一秒，隨即又淡然地將視線移回前方。

……

采訪正式開始。

負責采訪的，正是理綜考后采訪過他的那位電視臺記者。

池宏應對自如，侃侃而談，從學習經驗到考試心態，邏輯清晰，滴水不漏。

“池宏同學，又見面了！恭喜獲得狀元！”記者笑容滿面，“我記得你考完理綜出來，還點評了數學難度，當時你說自己數學‘保底145’，現在成績出來了，具體是多少？真如你所說嗎？”

“146分。”池宏報出分數，語氣平淡。

“了不起！”記者豎起大拇指，隨即轉向俞清妍，語氣帶著夸張的驚嘆。

“俞清妍同學！更令人震驚的是你！數學150分！這簡直不可思議！你是怎么做到的？有什么秘訣嗎？”

俞清妍輕輕地蹙了一下眉，似乎對這種戲劇化的表述有些不以為然：

“題目解析清楚，按步驟運算，保證準確率即可。難易度在預期范圍內，正常發揮自然會有這樣的結果。”

記者顯然不滿足于此，立刻將話題引向一個他自認為充滿“看點”的方向：

他帶著明顯的引導意圖，把話筒遞向兩人中間，笑容滿面地問道：

“真是雙喜臨門啊！池宏同學選擇了青華大學，而俞清妍同學選擇了北大。兩位是并肩作戰的同桌，同樣取得了如此耀眼的成績，在擇校時，為什么沒有考慮去同一所頂尖學府呢？”

俞清妍抬眸，平靜地直視著記者：

“同一所？為什么要去同一所學校？大學和專業的選擇，不應該是基于個人的興趣和發展規劃嗎？”

記者碰了個軟釘子，臉上笑容有些掛不住，但顯然不死心，他轉向池宏，追問道：

“那……池宏同學，你們兩位平時在學校交流很多吧？除了學習之外，就沒有什么其他的共同話題，或者……互相吸引的地方？”

這種直接的試探，已經是赤裸裸地想往“才子佳人”的故事上引了。

“果然是搞新聞學的，非得整點俗套的花邊。”池宏心里暗笑。

他嘴角勾起一抹略帶諷刺的笑意，直接接過話頭：

“有啊，當然有學習之外的話題。剛才等待采訪的時候，俞清妍還和我聊了點近期的煩心事呢。”

記者眼睛一亮，像是終于找到了突破口，立刻追問：

“哦？煩心事？池宏同學你現在已經是狀元了，還有什么煩惱能和俞同學產生分享？說出來聽聽？”

“煩心事？那可多了去了。比如——”他故意拉長了語調，目光直視著鏡頭。

“比如，明明放暑假了，卻被一個電話喊來參加一個極其無聊的節目；

更煩的是，還碰上個特別蹩腳的主持人，不好好聊學習經驗和未來展望，盡在那里追著問一堆沒有營養的八卦問題。

你說說看，是不是讓人心煩？”

他的話音清晰落地，現場瞬間陷入一片死寂。

記者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了，尷尬得無地自容。

幾個聽到池宏話的學生甚至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隨即趕緊捂住了嘴。

徐瑞祥在一旁也是臉色精彩，想勸又不知道該怎么圓場。

記者張了張嘴，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幾乎是自說自話地，生硬地轉移了話題：

“啊……咳……年輕人是應該專注于學業……那，池宏同學，你剛才提到了選擇大學和專業是看個人的興趣和發展規劃。你最終選擇了青華的哪個專業呢？”

“我報的是青華的自動化專業。”

“自動化？”記者對這個答案似乎有些意外，“這個專業……好像并不像金融或互聯網專業那樣‘熱門’？”

池宏搖了搖頭，對方顯然不能理解這個工科的“萬金油”專業有多大潛力。

前世的他都已經財務自由，賺錢自然不是問題。

不過，考慮到自己在公眾場合說過的話，有朝一日也許會被翻出來，他斟酌片刻后，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的選擇從來不是因為什么‘熱不熱門’，而是因為我自己相信什么才是‘重要’。”

他頓了頓，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遞到在場的每一個人耳中：

“我相信，科學技術才是人類社會發展的基石和未來的引擎。”

“金融很重要，它能潤滑經濟。互聯網很強大，它改變生活。”

“但是，當所有聰明人都擠在‘分蛋糕’的桌上時，一切繁榮都是空中樓閣，經不起半點風雨！”

“沒有工科的支撐，誰來為我們打破瓶頸，突破‘卡脖子’的技術？誰來探索星辰大海？誰來為國家和人類的未來，奠定更長久的、不可動搖的根基？”

池宏的話語擲地有聲。

“我選擇工科，這條路或許不如金融光鮮，賺錢也不會那么‘快’，但我相信，它通向的是創造和推動未來的可能，是‘做蛋糕’的根本。”

“如果沒人去做這些基礎的事，再會分蛋糕的人，也會面臨無餅可分的困境。”

“這條路挺有挑戰，也挺有意思，我想試試看。”

這一番話，徹底沖散了先前尷尬的氣氛。

掌聲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