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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龍椅之下,太子之劍可斬幾人?

裴知寒沒有說話。

他只是邁步,跨過了那道門檻。

玄色的四爪蟒袍,在他身后曳地而行,袍角的金線在燭火的映照下,流轉著冰冷的光。

他身后的李東樾,如同他的影子,亦步亦趨,右手拇指下意識地,一遍遍摩挲著腰間繡春的刀柄,那是一個他獨有的、殺人前的習慣。

再往后,是數十名錦衣衛,悄無聲息地涌入,甲胄摩擦的聲音被壓抑到最低,卻匯成一股令人牙酸的鐵銹味,將這方小小的暖閣,圍了個水泄不通。

暖閣中的空氣,被這股鐵與血的味道,瞬間擠壓得稀薄,凝滯。

那些瑟瑟發抖的伶人與仆婢,早已被這陣仗嚇得癱軟在地,連哭聲都卡在了喉嚨里。

裴知寒的目光,越過地上那些狼狽的身影,最終,落在了嚴海寧的臉上。

“嚴首輔,好雅興?!?

他開口了,聲音不大,卻輕易地刺穿了這滿室的虛假暖意。

“孤在東宮,輾轉反側。卻不想,首輔大人竟在此處,推杯換盞,共賞歌舞?!?

他頓了頓,唇角勾起一抹極淡,卻又極冷的弧度。

“看來,這長安城的風雪,當真是吹不到您這相府高墻之內。”

嚴海寧那雙渾濁的老眼,終于微微瞇起,像鞘中老劍,將鋒芒稍稍內斂。

他聽出了太子話中的殺意,可他依舊穩坐如山。

“殿下此言差矣?!?

他慢悠悠地端起桌上的酒杯,甚至還對著燭火,欣賞了一下那琥珀色的酒液。

“大家都是為國操勞,偶有小酌,理所應當?!?

“至于東宮之事,老夫也略有耳聞。不過是指揮使大人拿了幾個無關緊要的下人,屈打成招罷了。此等手段,糊弄江湖草莽尚可,若要拿到朝堂之上,恐怕只會淪為笑柄。”

“殿下若真想查案,大可移交三法司會審,何必動用錦衣衛,行此雷霆手段,惹得朝野非議,人心惶惶?這天下,終究是陛下的天下,講的是規矩。”

他這話,說得滴水不漏。

既撇清了自己,又將裴知寒的行為,定性為不合規矩、惹是生非。

仿佛裴知寒才是那個破壞了長安城安寧的罪魁禍首。

“屈打成招?”

裴知寒笑了。

他緩步走到那張紫檀圓桌前,隨手拿起了一雙象牙箸,在手中輕輕敲擊著。

“東樾。”

他甚至沒看李東樾一眼,只是淡淡地喚了一聲。

“是?!?

李東樾躬身應諾,隨即從懷中取出了一沓厚厚的卷宗,重重地摔在了桌案上。

啪!

那聲音,像一記耳光,扇在每一個人的臉上。

“戶部尚書蕭菱書之子,當今戶部侍郎蕭年,順天九年至十九年間,于京城各大賭場,共欠下賭債,紋銀三百七十二萬兩?!?

李東樾的聲音,不帶一絲情感,像是在宣讀一份死人的悼詞。

“此為京兆府尹、五城兵馬司聯合查抄的所有賭場賬簿,每一筆,都有蕭年親自畫押的借據為證。”

他又從懷中,取出另一份卷宗。

“其中最大的一筆債主,乃是狄人安插在京城的暗樁,寶源錢莊掌柜,烏和泰。借銀二百萬兩,期限,一年。”

“還款的日期,恰好是順天十九年,夏至?!?

“也正是靖國公府被定下謀逆大罪,北疆軍糧被查出摻酶的第二日?!?

李東樾每說一句,蕭菱書的臉色,便白上一分。

當聽到烏和泰三個字時,他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脊骨,幾乎要從椅子上滑下去。

“戶部撥往北疆的軍糧,共計三十萬石。經手之人,正是蕭菱書?!?

“此為戶部原始卷宗。上面,有蕭大人您的親筆簽押,還有……您大印的痕跡。”

“只是,這印泥的顏色,比正常的官印,要深上那么一絲。”

“我們請了宮中最好的匠人看過,這印泥之中,混了一種產自西域的紅花粉。此物無毒,卻能讓印泥的顏色,數年不褪。”

“而那批被送往北疆,最終查出問題的軍糧,在出京之前,曾在京郊大營,停留了三日。押運的將官,是嚴首輔您一手提拔的門生?!?

“巧的是,那三日,京郊大營恰好走了水龍,燒了一座無關緊要的糧倉。”

走了水龍,是軍中黑話,意指人為縱火,毀尸滅跡。

李東樾的聲音,鉆進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蕭年早已面無人色,指著李東樾,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嚴瑜的臉上,也第一次露出了驚慌。

裴知寒放下了手中的象牙箸,發出一聲輕微的脆響。

他拿起桌上那壺已經涼透了的酒,親自為嚴海寧面前那個空了的酒杯,斟滿了酒。

酒液清冽,倒映著他眼底,那化不開的寒意。

“嚴首輔。”

“蕭公子拿了狄人的銀子,填了自己的窟窿?!?

“蕭大人,則用發霉的糧食,換了送往北疆的軍糧,再一把火燒掉罪證?!?

“你們嚴家,再派出個人,在合適的時機,將這盆臟水,潑到蘇家的頭上。”

“一環扣一環,天衣無縫。”

“用北疆三十萬百姓的性命,用靖國公蘇家滿門,換來你們今日這內閣的權勢滔天,換來這相府的歌舞升平?!?

他的聲音很輕,卻字字誅心。

“孤只是不明白?!?

他抬起眼,那雙深邃的眼眸,終于與嚴海寧對上。

“踩著袍澤的白骨,飲著兄弟的血,這杯酒,當真不燙喉嗎”

暖閣之中,死一般的寂靜。

連那燭火似乎都凝固了,不敢再跳動分毫。

許久。

嚴海寧那張布滿褶皺的老臉,忽然笑了。

他端起裴知寒為他斟滿的那杯酒,一飲而盡。

烈酒入喉,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那一口氣,吐出的,仿佛不是酒氣,而是壓抑了十年的,陰謀與野心。

他將酒杯重重放下。

“殿下?!?

他終于站起了身。

這位權傾朝野的內閣首輔,第一次正視著眼前的太子殿下。

他的腰桿挺得筆直,像一柄出鞘的老劍,鋒芒畢露。

“您說的這些,都對?!?

他承認了。

如此輕易,如此坦然,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干的舊事。

“可那又如何?”

他上前一步,那股屬于百官之首的,沉重如山的壓迫感,如潮水般,朝著裴知寒涌去。

“這滿朝文武,有一半,是我嚴海寧的學生。這六部九卿,有一半,是我嚴海寧的門生。”

“殿下要查我?可以。”

“可您想過沒有,我倒了,這朝堂,這大景的江山社稷,亂了?!?

他的聲音不大。

“殿下,您畢竟只是太子?!?

那雙渾濁的老眼里,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飾的,刀鋒般的銳利與輕蔑。

“這龍椅之上,坐著的,還是陛下?!?

“只要陛下還在一日,這天下,便還是陛下的天下?!?

他湊近了裴知寒,聲音壓得極低,一字一頓,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內閣首輔,可以換?!?

“太子,也同樣可以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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