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絕地反殺(一)
- 她按律當斬
- 韓雪霏
- 3528字
- 2025-07-18 09:15:00
陽光照在海面上,由于九具女尸上岸,漕江碼頭比往日愈加冷清。
蘇繡今日未采到鍋蓋,只拾了一些淡菜和沙蟹,從午后一直等到黃昏也無人問津,無精打采地提著籃子往家走。
蘇絡慌慌張張地從家中奔出來。
“阿姐,不好啦,那個……銅牌不見了。”
蘇繡霎那間如五雷轟頂。
“你沒扔海里?”
“我……我……沒。”蘇絡吞吞吐吐。
昨日因云中錦突然造訪,蘇絡急忙將銅牌藏起,后又說由他去扔海里,她便未再過問,一早她又趕著去救云中錦,也無暇顧及。
不想蘇絡還是不聽她的話,將這燙手山芋捏在了手中,更想不到的是,這勞什子還不見了。
“昨晚我將它藏在灶膛下邊了,還撒上了爐灰,今早我還查看了一下,那時還在,這才幾個時辰,它就不見了。”蘇絡懊惱不已。
“莫急。”蘇繡定下心來,問道,“今日可有什么人來過我們家?”
“沒人。”蘇絡道。
“都怪阿弟不聽話,早扔了就好,偏要留著,若是漕幫的人拿去,非將我們滅了不可。”蘇纓急得眼淚叭嗒掉。
蘇繡想了想,應該不是漕幫的人拿走,否則侯榮早就打上門來了,不會這么無聲無息的。
“別慌,先做飯吃,會有辦法的。”事已至此,蘇繡只得先穩住姐弟倆,再慢慢想辦法。
“阿爹呢?”
問到阿爹,蘇纓想起,就在半柱香之前,阿爹似乎懷里揣著個什么東西,鬼鬼祟祟地出門去了,到現在沒有回來。
“莫非是阿爹拿走了?”
蘇繡驚跳起來,“快,分頭找,但別吱聲,見著阿爹拉回家便是,別讓他在外頭嚷嚷。”
姐弟仨瘋了似地奔出了家門。
……
蘇繡爹揣著銅牌,一路上抑制不住地歡喜,嘴里念念叨叨的。
“蘇繡爹,念叨什么呢?”街頭大嬸子問道。
蘇繡爹笑嘻嘻地道:“給大姐買新簪子,給阿弟買新筆硯,給阿姐買新衣裳,還有我的魚燈。”
“喲,發財啦?”
“不告訴你。”
蘇繡爹興沖沖走進一家當鋪,卻不想遇上侯榮在當鋪里調戲朝奉的女兒,朝奉正急得團團轉。
“傻子,爺砸了你的攤子,活不下去了?”
見到蘇繡爹,侯榮轉了興致,湊了過來,“給爺瞧瞧,要當什么好東西?”
“哼,不告訴你。”蘇繡爹轉過身去避開。
不料侯榮一轉身又攔在了他面前,劈手往他懷里一掏,將銅牌奪了過去,打眼一瞧,頓時大吃一驚。
“傻子,你從哪里得的這銅牌?”
“拾的。”
“海里拾的?”
“不告訴你。”蘇繡爹搖了搖頭。
“還有誰知道?”
蘇繡爹還是拼命搖頭,伸手想要將銅牌拿回,又怕挨打,因而抱著頭,哭道,“不能說,阿姐會罵我的。”
侯榮霎時間目露兇光。
此事關乎一個巨大的秘密。
對于外界來說,秘宗一直是一個十分神秘的幫派,他們從不輕易拋頭露面,也未見他們在城中有什么生意買賣,因而城里沒多少人知道他們的存在。
可不知為什么,漕幫的幫主侯一春一直對秘宗甚是敬畏,再三囑咐手下不許招惹秘宗的人,否則按幫規處置。
侯榮一直不滿于父親對于秘宗的忍讓,他認為漕幫理所當然就該是漕江的龍頭老大,連官府都不放在眼里,秘宗又憑什么在他們頭頂上指手劃腳的?
可每當他提起,就被父親狠狠地訓斥一頓。
他是憋著一口氣要證明給他爹看,他能打敗秘宗,并且有足夠的能力接手漕幫,也讓那些平日里對他不服氣的小頭目們心服口服。
那艘大海船正是屬于秘宗的,但除了漕幫的幾位頭目之外,沒有人知道船主是秘宗,更無人知曉大海船會在何時出入港。
侯一春雖然只有侯榮一個獨子,其他小娘皆無所出,可她們的兄弟家人都在漕幫里擔任著大小職務。
這些大小頭目都是各位小娘的眼線,君無虞更是將侯榮的行蹤事無巨細向他爹稟報。
因而他特意避開了所有人,潛入海底鑿沉了秘宗的大海船,誓要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來,威震漕幫。
大海船所運的“貨物”太過于詭異,他料定了秘宗不敢大肆聲張,這個啞巴虧他們吃定了。
正待他要回去炫耀之時,才發現自己做事不利索,把銅牌落在了海中,害怕被他爹訓斥,也怕被其他大小頭目恥笑,有損日后接手漕幫的威信,因而他不愿聲張,自己悄悄地尋找,但都一無所獲。
卻不想銅牌竟落在蘇繡爹的手里,可謂得來全不費功夫。
他懷疑蘇繡爹看到他鑿沉海船的全過程,若是秘宗知道是漕幫的人干的,必然引起軒然大波。
“怪不得蘇繡敢拿撬刀扎我,原來是手里有我的把柄。”
就在那一剎,他已起了殺心,蘇家人必須死。
朝奉已經帶著女兒避到了后院,左右無人,侯榮瞧著蘇繡爹,眼珠子往上翻了幾翻,計上心頭。
“你還有閑心在街上逛蕩,知不知道你阿姐在海邊受傷了?”
“真的?”蘇繡爹將信將疑。
“漕江人不騙漕江人。”侯榮一本正經道:“爺適才從海邊來,看著蘇繡從巖礁滾下不,摔斷了胳膊,在那躺著哼哼呢。不信,爺領你去瞧瞧?”
“她采了一大籃子鍋蓋,說要給你買魚燈和好吃的呢。可惜,她的阿爹甚不懂事,聽見她傷著了也不著急。”侯榮又道。
蘇繡爹急道:“我阿姐在哪?”
侯榮頓時笑得一臉褶子,“在海邊,快去呀。記住,是碼頭右岸。”
蘇繡爹不疑有詐,拔腿便跑。
那侯榮冷笑了一聲,跟了上去。
……
“阿爹,阿爹。”
蘇繡在街頭巷尾奔跑,逢人便問,“可有人看到我阿爹?”
一街的人都不敢吱聲,唯有當鋪朝奉的女兒悄聲告訴她:“適才好像聽見侯榮與你爹說要去碼頭那邊。”
蘇繡發了瘋似地往碼頭跑。
因女尸還在碼頭左岸放著,隔得不遠,除了幾位看守的衙差之外,再無他人,到了黃昏愈顯得陰氣瘆人,連帶著碼頭一帶皆冷冷清清,也不見阿爹與侯榮的身影。
她拔腿往阿爹平時玩耍的右岸奔去。
只見侯榮一只手反扭著阿爹的胳膊,吊著的那只胳膊整個壓著他的頭使勁往海水里摁,海水咕嘟咕嘟冒著泡。
蘇繡瞬時間心膽俱裂。
“放開我阿爹。”她怒吼著,沖向侯榮。
侯榮并未放松蘇繡爹,反而更加使勁往水中摁,一只腳勾起朝著蘇繡踹去。
蘇繡沒有防備,頃刻間被踹倒在地。
“臭海女,來得正好,待我解決了傻子,將你一并處理了。”侯榮罵道。
眼見海水已不再冒泡,阿爹已無掙扎的跡象,蘇繡無法再忍,一躍而起,一頭撞向侯榮。
侯榮的胳膊吃疼,一下子便被撞進了海水中。
蘇繡忙將阿爹撈起,卻又被侯榮拖入水中,二人你來我往地爭奪阿爹,而在此其間,阿爹一點反應也沒有,蘇繡都急瘋了。
“臭海女,饒過你一次,還敢來沖撞爺?這回爺要讓你死得痛快!”侯榮指著蘇繡破口大罵。
“哼,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只有死路一條。不過你放心,爺不會讓你孤單,今日之內必叫你一家在海龍王那里團團圓圓。”
蘇繡的腦袋“嗡”地一聲炸開來。
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就要被滅口,即便逃得了今天,一家人也斷然活不過明天。
人為刀俎,她又豈甘為魚肉?斷他刀折他戟拼個你死我活才有出路。
她咬緊了牙關,放開了阿爹。
侯榮見她松手,預料到她認慫了,甚為得意,張口狂笑,而撬刀已冰冷冷扎進了他的心窩。
這一回,是扎得又快又準又狠,絲毫沒給他抵擋的機會。
侯榮趔趄了一下,拽住了她的衣袖。
而她仍未松開握著撬刀的手,繼續往侯榮的心窩深處狠勁捅去,直到聽見衣袖撕裂的聲音,侯榮直挺挺往后倒進了海里,鮮血染紅了一片海水。
“阿爹,阿爹,你快醒醒。”
她迅速回頭將阿爹拖回岸上,又是拍臉又是掐人中,急得聲音都變了。
阿爹總算是吐了幾口海水,慢悠悠醒轉來,還帶了點小得意說道,“阿姐,我這回憋得比以前都要久很多。”
“阿爹,我的傻爹。”蘇繡抱著阿爹哭出了聲。
“阿姐別哭,是我錯了,以后我都會聽阿姐的話的。”阿爹替蘇繡抹去眼淚。
“嗯,以后再沒有欺負我們啦。”
蘇繡說著,站起身,將撬刀從侯榮身上拔下,隨后毫不猶豫地將他往遠處推去。
很快,侯榮的尸體便被海潮卷走,血水也被白浪沖刷不干凈,就象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原來,殺人也沒那么難。”
她舒了一口氣,將撬刀在海水中洗凈別在腰間。
她知道,此后的人生將背負起一個巨大的秘密,而她沒有退路,只有往前走。
“阿爹,我們回家。”
“嗯吶。”
忽地,原本無人的海邊卻突然響起了叮鈴叮鈴的鈴鐺聲。
她頓時渾身的毛孔都豎了起來。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芻靈師謝草偶唱著歌謠走來,手舞足蹈地從她與阿爹身邊經過,又回頭朝著她微微一笑,漸漸地遠去。
蘇繡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不知道謝草偶是早就在這一片海灘上,還是剛剛經過?適才殺侯榮他都看到了嗎?
這真是摁下葫蘆起了瓢,蘇繡心中忐忑不安。
“阿姐,阿姐,我們回家吧。”
阿爹喚了好幾聲,她才醒了醒神,一抬頭又驚得差一點摔倒在地。
卻是云中錦站在她的面前。
“你怎么了?”云中錦問道,“一副神情恍惚,失魂落魄的樣子,卻是少見。”
“沒有啊,阿爹貪玩,我喊他回家吃飯呢。”
蘇繡敷衍了一句,拉著阿爹就走。
“繡,等一等。”
云中錦身后喚了一聲,蘇繡頓時一個激靈停下了腳步。
“繡,你的衣袖……”云中錦道。
“哦,先前不小心被礁石刮的。不打緊,回家讓我姐補補就好。”
蘇繡未敢回頭看云中錦,拉著阿爹越走越快,逃也似的。
云中錦看著蘇繡的背影甚是納悶,她還從未曾見蘇繡如此慌張過,而她的衣袖并不象是被刮破的樣子,卻是少了一整截,更象是被人扯去的,掛著些布絲流蘇般隨風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