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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你的命暫且記下

玄鳥印在凰極殿正中的紫金御案上緩緩旋轉,九首凰影投映在高闊的殿頂,流光溢彩,無聲威壓籠罩著每一個角落。沈銜玉端坐于御案之后,指尖撫過冰涼的印鈕,目光卻落在階下長跪的身影上。

謝臨的脊背挺得筆直,玄色王袍襯得他面色愈發(fā)蒼白如雪。他解開了衣襟,袒露的胸膛上,一只金線勾勒的凰鳥盤踞在心口,每一根翎羽都流轉著細碎的光。更觸目驚心的是心口處那道新割開的血痕,皮肉翻卷,深可見骨,淋漓的鮮血順著肌理蜿蜒而下,浸透了腰封。他雙手高高托舉過頭頂,掌心里蜷臥著一只小指粗細的金色蠱蟲,蟲體剔透如琉璃,正瘋狂扭動著,貪婪汲取著他掌心血珠,細密的金色紋路正沿著它扭動的身體飛速蔓延。

“噬心蠱。”謝臨的聲音低沉沙啞,卻字字清晰,砸在空曠大殿里,“臣以心頭精血飼之百日,今已功成。請陛下納之。”

他抬起的眼眸深不見底,只倒映著御座上那唯一的身影:“此蠱入體,臣心即為陛下之心。陛下若怒,蠱噬臣心;陛下若痛,蠱噬臣心;陛下若有毫發(fā)之損,蠱噬臣心。生,臣為陛下手中利刃,斬盡荊棘;死,臣為陛下足下盾階,鋪平帝路。此生此命,只忠于陛下一人。”

噬心蠱扭動得更急,金色紋路已完全覆蓋蟲身,發(fā)出細微的嗡鳴,仿佛在應和他的誓言。一滴鮮血沿著他的下頜滴落,在光滑的金磚上濺開一朵小小的紅梅。

沈銜玉的目光在那滴血上停留一瞬,又緩緩移回謝臨臉上。這張臉,曾是她前世深陷泥沼時唯一的妄念,也曾是她重生歸來后恨不能碎尸萬段的根源。他剖心獻蠱的姿態(tài),孤絕又瘋狂,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虔誠。那蠱蟲散發(fā)出的無形波動,絲絲縷縷牽扯著她體內的玄鳥印,一種奇異而緊密的聯系正在建立。

她指尖在御案上輕輕一點,一道柔和卻不容抗拒的金色流光自玄鳥印射出,托起那只扭動的噬心蠱,穩(wěn)穩(wěn)懸停在她面前。

“謝臨,”她開口,聲音平靜無波,“你可知此蠱一旦入體,生死便不由你?”

“臣甘之如飴。”他答得沒有半分猶豫,目光灼灼,如同獻祭的信徒,“陛下便是臣的天道。”

沈銜玉的指尖在蠱蟲上方懸停片刻,那小小的活物在她指尖投下的陰影里不安地蠕動。她最終沒有觸碰,任由流光托著蠱蟲懸浮在身側,目光卻已越過謝臨,投向殿外濃得化不開的夜色。

“你的命,暫且寄下。”她的聲音冷徹骨髓,如同萬年玄冰,“至于這蠱…”她微微一頓,那金色流光倏然收回體內,噬心蠱也隨之隱沒不見,只留下一縷極淡的金痕在她腕間一閃即逝。“本宮自有計較。”

謝臨眼中那幾乎燃盡生命的火焰驟然一黯,隨即更深地叩首下去,額頭重重撞在金磚上:“謝陛下恩典。”他保持著俯身的姿態(tài),如同最忠順的磐石,等待著女帝最終的裁決,哪怕那裁決是立即剜出他的心臟。

沈銜玉不再看他,指尖輕敲御案,發(fā)出清脆的聲響:“來人。”

殿門無聲滑開,身著玄甲的女衛(wèi)如幽影般悄然而入。

“帶鎮(zhèn)北侯下去。”沈銜玉的聲音沒有任何情緒,“好生‘看顧’,無旨不得擅動。”

“諾!”女衛(wèi)抱拳,聲音鏗鏘。兩名高大的女衛(wèi)上前,毫不遲疑地架起謝臨。他依舊保持著俯首的姿態(tài),順從地被帶離,只在轉身之際,目光如淬火的刀鋒,在她腕間那抹淡金痕跡上掠過,隨即湮滅在殿外的黑暗中。

殿門再次合攏,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聲息。凰極殿內只剩下沈銜玉,和御案上兀自緩緩旋轉、吞吐著九首凰影的玄鳥印。殿頂的巨大凰影似乎因方才的流光而更加凝實了幾分,無形的威壓沉甸甸地籠罩下來。沈銜玉起身,九鳳金繡的深紅帝袍裙裾拂過冰冷的金磚,她一步步走下丹陛,向著大殿深處那片更沉的陰影走去。那里,是通往地底天牢的密道入口。

濃得嗆人的血腥味混合著潮濕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取代了凰極殿的清冷檀香。狹窄逼仄的石階盤旋向下,壁上嵌著的油燈火苗跳躍不定,拉長又扭曲著沈銜玉孤高的身影。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每一步都踏在污濁的血水與穢物之上,發(fā)出粘膩的聲響。慘叫聲、哀嚎聲、鎖鏈拖曳的刺耳摩擦聲,從幽深的甬道兩側無數鐵柵后傳來,匯成地獄的樂章。

引路的女衛(wèi)在一扇由整塊玄鐵澆鑄、刻滿符文的牢門前停下,無聲地開啟了數道沉重的機關鎖。“陛下,到了。”

牢門緩緩滑開,一股濃烈的血腥和絕望的氣息如同實質般沖出。沈銜玉抬手,示意女衛(wèi)留在門外,獨自走了進去。

這間囚室四壁皆是冰冷光滑的黑石,隔絕了一切聲音和希望。室內只點著一盞如豆的孤燈,昏黃的光線勉強照亮中央那個被數條粗大鎖鏈貫穿琵琶骨、死死釘在十字鐵架上的身影——蕭璟。

他曾經俊美無儔的臉龐此刻布滿血污和青紫,顴骨高聳,眼窩深陷,華麗的皇子蟒袍早已破爛不堪,被凝固發(fā)黑的血塊粘在身上。那貫穿他肩胛和四肢的巨大鐵鉤,在昏光下閃爍著冰冷的、浸透了血色的寒芒。聽到腳步聲,他艱難地抬起頭,干裂的嘴唇翕動著,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破風箱般的聲音。

“銜…玉…”他終于擠出兩個破碎的音節(jié),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沈銜玉在他面前三步處站定。玄鳥印在她掌心安靜懸浮,散發(fā)的微光在這黑暗囚室里如同唯一的星辰,柔和的光暈灑在蕭璟臉上,映出他眼中翻滾的、瀕臨崩潰的復雜情緒——恐懼、悔恨、刻骨的絕望,還有一絲瀕死野獸般的不甘。

“階下囚的滋味如何,三皇子殿下?”沈銜玉的聲音不高,在這死寂的囚室里卻異常清晰,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狠狠鑿在蕭璟心上。“這鎖魂鏈的滋味,可還受得住?”

蕭璟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帶動穿透骨肉的鎖鏈嘩啦作響,鮮血再次從傷口涌出。他喘息著,喉嚨里發(fā)出痛苦的嗚咽,目光死死鎖住沈銜玉手中那枚象征無上權柄的玄鳥印。

“我…錯了…”他掙扎著開口,每一個字都伴隨著血沫涌出,“銜玉…是我…是我鬼迷心竅…負了你…”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泣血的絕望和瘋狂:“若…若能重來!我蕭璟寧可負盡天下人!負了那唾手可得的江山!也絕不負你!”

他猛地向前掙動,不顧那穿透骨肉的鐵鉤帶來撕心裂肺的劇痛,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沈銜玉,仿佛要將她刻入靈魂最深處:“只求你…再看我一眼…像從前那樣…喚我一聲‘璟哥哥’…殺了我!現在就殺了我!用我的血…染紅你的登極之路!這便是我蕭璟…最后的價值!”最后的嘶吼耗盡了他所有力氣,他頹然垂頭,身體因劇痛和極致的情緒而劇烈抽搐,只有粗重絕望的喘息在囚室里回蕩。

沈銜玉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波瀾。玄鳥印的光芒穩(wěn)定而冰冷,如同她此刻的心境。那光芒下,蕭璟狼狽如泥的慘狀,他泣血的懺悔,他絕望的嘶吼,都未能在她眼中激起半分漣漪。

她甚至微微彎下腰,湊近了些,清冷的目光掃過他琵琶骨上猙獰的鐵鉤和不斷滲出的鮮血,如同在審視一件殘破的器物。

“璟哥哥?”她輕輕重復,聲音里聽不出喜怒,只有一種近乎殘酷的平淡,“這稱呼,本宮早已忘了。”

她的指尖輕輕撫過懸浮的玄鳥印,印鈕上那只展翅欲飛的神凰仿佛活了過來,冰冷的玉質觸感直抵心底。

“你的血?”她微微偏頭,唇邊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冰冷的弧度,“太臟了。”

這三個字如同最后的審判,徹底擊潰了蕭璟。他猛地一顫,瞳孔驟然放大,隨即渙散,口中嗬嗬作響,卻再也發(fā)不出一個清晰的音節(jié),只有絕望的淚水混合著血水滾落,在污濁的臉上沖出兩道狼狽的溝壑。他像一灘徹底融化的爛泥,被那幾條鎖魂鏈吊在冰冷的刑架上,連抽搐的力氣都已失去。

沈銜玉直起身,不再看他一眼。玄鳥印的光芒收斂,囚室內重歸昏暗死寂。她轉身,深紅的帝袍拂過冰冷骯臟的地面,沒有沾染絲毫污穢。厚重的玄鐵牢門在她身后無聲關閉,隔絕了那個曾野心勃勃、最終卻淪為血泥的三皇子,也隔絕了所有屬于蕭璟的過去。

她一步步重新踏上盤旋的石階,壁龕里的油燈跳躍著,將她的影子拉長又縮短。身后是無盡的黑暗與絕望,身前是通往至高殿堂的通路。地牢里的血腥與嚎叫漸漸被拋在下方,如同沉入深淵的渣滓。

當凰極殿那熟悉而空曠的冰冷氣息再次籠罩全身時,沈銜玉停在緊閉的殿門前。她沒有立刻推門,只是靜靜地站著。殿頂九首凰影投下的光暈在她身上流轉,深紅的帝袍仿佛浸染著無數血色與權柄,沉重而威嚴。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攤開的左手上。腕間,那縷由噬心蠱所化的淡金色痕跡若隱若現,與掌心懸浮的玄鳥印隱隱呼應。一種奇異的力量感在其中流轉。

右手緩緩抬起,指尖落在御座冰冷的扶手上,最終停留在那枚緩緩旋轉、吞吐著九首凰影的玄鳥印之上。

殺蕭璟?囚謝臨?抑或是…收為帝夫?

指尖懸停在玄鳥印冰涼的印鈕上,那代表著世間女子從未踏足過的至尊之位。九首凰影在她頭頂無聲盤旋,投下的光暈威嚴而冰冷,將她深紅的帝袍籠罩在一片朦朧而神圣的輝光之中。

沈銜玉微微闔眼。前塵種種,如走馬燈般在識海中掠過。

前世侯府那令人窒息的壓抑和絕望,絕子藥滑過喉嚨的冰冷,謝臨寫下休書時冰冷嫌惡的眼神,父親在獄中枯槁的面容,幼弟溺水后蒼白的小臉,柳氏偽善笑容下的蛇蝎心腸……一幕幕,帶著冰冷的恨意烙印在骨髓深處。

重生歸來,新婚夜調換毒酒的快意,針落之處謝臨劇痛的悶哼,當眾摔碎浸尸油的玉佛時柳氏慘白的臉,金殿之上踏碎“牝雞司晨”匾額時群臣驚恐的跪倒,玄鳥印控尸蠱反噬千軍萬馬的瞬間……火焰般燃燒的復仇與掌控感,灼灼生輝。

還有謝臨,他斷腿時強忍的痛楚,他沖入火海時孤絕的背影,他在雪山之巔為她采藥筋斷骨碎的慘烈,他種下噬心蠱剖心獻祭的瘋狂……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里,曾倒映著她的前世今生,是恨是悔,是真還是假?

以及蕭璟,他虛偽的盟約,他金殿上的背叛,他皇陵中的囚困,他地牢里泣血的懺悔與絕望……曾經的盟友,如今的階下囚。

指尖下,玄鳥印微微震顫,一股磅礴而冰冷的力量順著指尖涌入四肢百骸,瞬間滌蕩了所有翻騰的情緒。九首凰影的光華大盛,整個凰極殿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一瞬。

沈銜玉緩緩睜眼。眼底最后一絲屬于“沈銜玉”的波瀾徹底平息,只剩下冰封萬里的漠然,以及唯我獨尊的絕對掌控。帝袍上的金鳳在她周身威壓的激蕩下,仿佛要振翅飛出。

無論是謝臨那噬心噬骨的忠誠,還是蕭璟那卑微如塵的懺悔,抑或是這世間一切情愛糾葛、權謀算計,在真正的皇權帝心面前,都輕如鴻毛。

她的路,從來不在兒女情長之間。她的道,是手握玄鳥印,踏著所有障礙與尸骸,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她的復仇,不止于血債血償,更要以女子之身,劈開這萬古長夜,定下前所未有的《凰典》,讓天下女子可承爵、可立戶、可休夫!讓“絕戶”二字,徹底成為塵封的過往!

沈銜玉的指尖終于落下,穩(wěn)穩(wěn)按在玄鳥印的印鈕之上。

九首凰影發(fā)出一聲清越的、只有她能聽到的鳴嘯,光芒收斂,沉靜地臥于她的掌心,溫馴而強大。腕間那道噬心蠱的金痕,也隨之微微一亮,如同最忠誠的烙印。

她微微抬起下頜,目光穿透緊閉的殿門,仿佛已看到明日初升的朝陽,將照耀在那象征無上權力的凰極殿御座之上。登基大典的鐘鼓聲,已在她的心中無聲敲響。

黎明將至!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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