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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玄鳥振翅

  • 登帝凰圖
  • 悶葫蘆絲
  • 6576字
  • 2025-06-21 08:47:44

玄鳥商行的匾額懸在朱漆大門之上,墨底金字,沉凝如淵。此處原是前朝一位獲罪親王的府邸,三進(jìn)三出的格局,高墻深院,飛檐斗拱間殘留著舊日王侯的森嚴(yán)氣度。

如今門庭若市,車馬喧囂,踏碎了昔日的沉寂。前來“賒購”科舉密卷的寒門學(xué)子絡(luò)繹不絕,青衫布履,面有菜色,眼神卻灼熱如星火,緊緊攥著商行開具的賒契文書,仿佛攥住了改換門庭、魚躍龍門的唯一憑據(jù)。

沈銜玉端坐于正廳深處。

一張寬大的紫檀木書案橫陳,案上并無賬簿算盤,唯有一方溫潤如羊脂、內(nèi)蘊(yùn)赤金流光的玉印靜靜鎮(zhèn)著。

她今日未著繁復(fù)宮裝,僅一襲天水碧的素錦長裙,外罩月白暗云紋廣袖薄紗褙子。墨玉般的長發(fā)松松挽了個(gè)墮馬髻,斜簪一支素銀點(diǎn)翠銜珠步搖,流蘇垂落肩頭,隨著她偶爾的翻閱動(dòng)作,漾開泠泠微光。

廳堂高闊,天光自雕花窗欞斜斜透入,恰好籠在她周身。光線里,那張臉美得近乎不真實(shí)。冰為骨,玉為肌,已不足以形容其萬一。

那是被玄鳥印神力反復(fù)淬煉、滌盡凡塵濁氣后的極致清冷與純粹。膚色是初雪新霽后最無瑕的冷白,在明亮的光線下暈開一層細(xì)膩的柔光,連最細(xì)微的絨毛也無,干凈得如同冰雕玉琢。

眉若遠(yuǎn)山含黛,疏淡間自有孤高清韻。眼睫低垂,濃密如鴉羽,在眼下投落一小片靜謐的陰影。

鼻梁秀挺,線條流暢孤峭,似險(xiǎn)峰割開流云。唇色極淡,如同早春枝頭初綻的玉蘭瓣,抿著一道冷靜自持的弧度。

最令人不敢逼視的是那雙眸子。

抬首間,眼波流轉(zhuǎn),瞳仁是比最深的子夜還要純粹的墨色,幽邃如寒潭古井,倒映著世間萬象,卻無波無瀾,深不見底。

唯有額心那一點(diǎn)赤金凰印,煌煌生輝,如同神祇垂眸,為其絕塵的姿容平添了令人心膽俱寒的威儀與疏離。

她端坐于此,無需言語,便自成一方不容褻瀆的天地,將廳堂的喧囂與人間的煙火氣都隔絕在外,只余下冰雪般的寂靜與掌控一切的從容。

蕭璟斜倚在書案側(cè)旁的太師椅上,一身玄色織金蟒袍,玉帶束腰,姿態(tài)慵懶閑適。他手中把玩著一枚羊脂白玉扳指,目光卻如同無形的絲線,若有若無地纏繞在沈銜玉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探究,以及更深沉的、如同獵手評(píng)估獵物價(jià)值的精光。

“沈老板這‘賒售’之法,當(dāng)真是神來之筆。”

蕭璟的聲音帶著慣有的磁性笑意,打破了案前的寧靜,“寒門士子,十年寒窗,所求不過一紙功名。

你予他們登天之梯,他們便成了你手中最鋒利的刀,最忠心的犬。待他日金榜題名,朝堂之上,便處處是你玄鳥商行的烙印。此等潤物無聲、操控國器的手段,本王……嘆為觀止。”

他微微傾身,靠近幾分,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絲蠱惑,“只是,本王很好奇,沈老板欲以這萬千寒門之刃,最終指向何方?是助本王……登臨九五?還是……”他頓了頓,目光灼灼,“……另有所圖?”

沈銜玉指尖正拂過一頁賒契文書,聞言動(dòng)作未停,連眼睫都未曾抬起半分。

聲音清泠,如同玉磬擊冰,不帶絲毫情緒:“殿下多慮了。商行開門,只做生意。士子求卷,我予便利,銀貨兩訖,各取所需。至于他們?nèi)蘸鬄檎l所用,是忠是奸,自有朝廷法度、君王圣裁,與我何干?”

她終于抬眸,那雙深潭般的眼睛看向蕭璟,平靜無波,

“殿下所求,是這商行帶來的財(cái)源與暗流。我所求,不過是亂世之中,女子亦可執(zhí)掌一方財(cái)權(quán),安身立命。各取所需,互不干涉,方是長久之道。殿下以為呢?”

她的目光太過清澈,也太過冰冷,仿佛能洞穿一切虛飾。

蕭璟臉上的笑意微微一凝,隨即化作更深的笑意,帶著一絲被戳破心思的坦然,又夾雜著棋逢對手的興奮:“好一個(gè)‘各取所需’!沈老板通透。只是……”

他話鋒一轉(zhuǎn),帶著試探,“謝侯爺那邊,怕是難以‘通透’。本王聽聞,他這幾日可是派了不少‘眼睛’在商行附近逡巡。

沈老板如此大張旗鼓,就不怕他……”

話音未落!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猛地撕裂了商行前院的喧囂!

如同山崩地裂!

沉重堅(jiān)固、包著厚厚銅皮、足有半尺厚的楠木大門,竟被一股狂暴到非人的巨力從外面硬生生轟開!

木屑混合著斷裂的銅釘如同暴雨般激射!兩扇巨大的門板如同被投石機(jī)砸中,帶著凄厲的風(fēng)聲向內(nèi)猛砸!

“保護(hù)殿下!保護(hù)沈老板!”護(hù)衛(wèi)的嘶吼與學(xué)子們的驚恐尖叫瞬間炸開!

煙塵彌漫中,一道玄鐵重甲的身影如同地獄歸來的殺神,悍然撞破煙塵,踏入廳堂!

是謝臨!

他顯然剛從某個(gè)血腥戰(zhàn)場歸來,甚至來不及卸甲。

那身標(biāo)志性的玄鐵重鎧上布滿了刀劈斧鑿的痕跡,深褐近黑的污血層層疊疊,早已凝固,散發(fā)出濃烈的鐵銹與死亡混合的腥氣。

頭盔不知去向,幾縷被血汗浸透的墨發(fā)凌亂地貼在額角,更襯得他面色如同暴風(fēng)雨前壓城的黑云,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下頜線條繃緊如刀削,薄唇抿成一道冷厲的直線。

最駭人的是他的眼睛。

赤紅!

如同被點(diǎn)燃的熔巖,又似瀕臨失控的兇獸!那里面翻涌著滔天的怒火、被背叛的狂怒、以及一種近乎絕望的瘋狂!視線如同燒紅的烙鐵,瞬間穿透混亂的人群,死死釘在書案后那個(gè)碧衣素影之上!

“沈!銜!玉——!!!”

一聲裹挾著血腥煞氣的咆哮,如同驚雷炸響在混亂的廳堂!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而落!

他根本無視了廳內(nèi)拔刀相向的護(hù)衛(wèi),無視了驚惶失措的學(xué)子,更無視了蕭璟那瞬間變得玩味而危險(xiǎn)的眼神。

沉重的鐵靴踏碎滿地狼藉的木屑銅釘,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咔嚓”聲,一步!一步!如同踏在所有人的心尖上!帶著摧枯拉朽的毀滅氣勢,朝著書案后的沈銜玉直沖而去!

擋在他前方試圖阻攔的商行護(hù)衛(wèi),如同被狂奔的犀牛撞上的草人,慘叫著被那股蠻橫霸道的力量直接撞飛!

骨骼碎裂聲清晰可聞!

“攔住他!”蕭璟帶來的王府侍衛(wèi)首領(lǐng)厲喝,數(shù)道寒光直劈謝臨要害!

“滾開——!!!”

謝臨甚至沒有拔劍,布滿血污的右臂猛地橫掃!精鋼臂甲與劈來的刀鋒硬撼!

鐺!鐺!鐺!

刺耳的金鐵交鳴爆響!

火星四濺!

幾柄精鋼長刀竟被這血肉之軀硬生生砸彎、砸飛!持刀侍衛(wèi)虎口崩裂,踉蹌后退!

只一瞬!

他已沖破所有阻礙!

帶著一身濃得化不開的血腥煞氣與暴戾狂風(fēng),如同山岳崩塌般,轟然逼至沈銜玉的書案之前!

沉重的玄鐵身軀帶來的壓迫感,幾乎讓書案都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

他雙手猛地?fù)卧谧咸茨景该嫔希眢w前傾,那張染血帶煞、因狂怒而扭曲的俊臉,幾乎要撞上沈銜玉近在咫尺的、依舊平靜無波的面容!

滾燙的、帶著血腥味的呼吸噴薄在她臉上。

那雙赤紅的眼眸,死死鎖住她深潭般的墨瞳,里面翻涌著驚濤駭浪,每一個(gè)字都像是從齒縫里生生碾磨出來,帶著刻骨的痛與恨:

“好!好得很!!”

“本王在邊關(guān)浴血!刀口舔血!為你掙那‘慧國夫人’的虛名!”

“你呢?!”

他猛地抬手,指向一旁好整以暇、嘴角噙著冷笑的蕭璟,手臂因極致的憤怒而劇烈顫抖,臂甲上的血塊簌簌掉落:

“你在這里!和這個(gè)包藏禍心的東西!沆瀣一氣!開什么狗屁商行?!賒什么狗屁密卷?!”

“沈銜玉!!”

他聲音陡然拔高,如同瀕臨斷裂的弓弦,帶著一種被徹底撕裂的嘶啞

“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到底……要把這天下攪成什么樣子?!你到底……置我于何地?!!”

最后一句質(zhì)問,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尾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絕望的悲鳴。

撐在案上的手,指節(jié)因用力而慘白,青筋暴跳,仿佛要將這堅(jiān)硬的紫檀木生生捏碎!

整個(gè)大廳死寂一片。

只剩下謝臨粗重如同破風(fēng)箱般的喘息聲,和他身上濃烈血腥氣彌漫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書案之后。

沈銜玉緩緩抬起了眼睫。

她的動(dòng)作很慢,仿佛時(shí)間在她身上凝滯。

那雙深不見底的墨瞳,終于完全映入了謝臨那張因暴怒、痛苦、不解而扭曲的臉龐。

沒有驚懼,沒有慌亂,甚至連一絲漣漪也無。平靜得如同萬載玄冰,冷得刺骨。

她甚至沒有起身。

只是微微向后,靠在了寬大的紫檀木椅背上。

這個(gè)細(xì)微的動(dòng)作,瞬間拉開了與謝臨那幾乎要貼上來的、充滿侵略與壓迫感的距離。

如同在兩人之間劃下了一道無形的、不可逾越的天塹。

“侯爺”

她的聲音響起,依舊是那清泠如碎玉的調(diào)子,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死寂,每一個(gè)字都像淬了冰的針,

“你逾矩了。”

謝臨瞳孔猛地一縮!撐在案上的手背青筋更加虬結(jié)!

沈銜玉的目光,平靜地掃過他濺滿血污的猙獰鎧甲,掃過他赤紅欲裂的眼眸,最后落在他因狂怒而微微顫抖的薄唇上。

那眼神,如同在審視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干的、沾滿泥濘的兇器。

“玄鳥商行,是我的產(chǎn)業(yè)。”

她淡淡陳述,指尖無意識(shí)地拂過案上那方溫潤的玉印,

“開門做生意,天經(jīng)地義。賒售密卷,是買賣,亦是各取所需。至于攪動(dòng)天下?”

她唇角極其細(xì)微地向上牽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嘲諷,

“侯爺浴血沙場,為的是大胤江山?還是……你謝家軍功?”

她微微停頓,目光轉(zhuǎn)向一旁看戲的蕭璟,那眼神平靜無波,卻讓蕭璟臉上的玩味笑意微微一滯。

“至于三殿下,”

沈銜玉的聲音依舊平淡,“他是商行的貴客,亦是……未來的主顧。我與他,銀貨兩訖,清清白白。”

她重新看向謝臨,那雙深潭般的眸子深處,終于掠過一絲極淡、卻足以將人凍僵的譏誚,

“倒是侯爺你,如此失態(tài),強(qiáng)闖民宅,打砸毀物,傷我護(hù)衛(wèi)……”

她的目光緩緩下移,落在他撐在案上、因用力過度而指節(jié)發(fā)白的手上,聲音陡然轉(zhuǎn)冷,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判意味:

“莫非……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還是說……”

她微微傾身,靠近那方玉印,聲音壓得極低,卻如同驚雷炸響在謝臨耳畔,帶著致命的毒刺,

“……侯爺以為,憑你這一身蠻勇,便能干涉本座行事?”

“你……”

謝臨喉頭一甜,一股腥氣猛地涌上!他死死咬住牙關(guān),將那口逆血咽下,赤紅的眼眸死死盯著她,里面翻涌著難以置信的痛楚和被徹底羞辱的狂怒!身份?她竟用身份來壓他?!她竟說他……干涉她?!

“呵……”

一聲極輕的冷笑從沈銜玉唇間逸出,如同冰珠墜地。

她不再看謝臨那張因痛苦而扭曲的臉,目光轉(zhuǎn)向廳堂中驚魂未定、卻又難掩好奇的眾人,聲音清晰地傳遍每一個(gè)角落:

“諸位學(xué)子,諸位貴客,今日驚擾,實(shí)屬意外。些許損失,商行自會(huì)承擔(dān)。密卷賒售,照舊進(jìn)行。”

她頓了頓,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謝臨那搖搖欲墜的玄鐵身軀,如同在看一件礙事的擺設(shè),語氣淡漠得如同在談?wù)撎鞖猓?

“至于這位鎮(zhèn)北侯……”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儀,清晰地吐出兩個(gè)字:

“……請、出、去。”

“請出去”三個(gè)字,如同三道冰冷的敕令,砸在死寂的廳堂。

謝臨的身體猛地一晃!

那身仿佛能扛起山岳的玄鐵重鎧,此刻竟似有千鈞之重,壓得他挺拔的脊梁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

赤紅的眼眸中,狂怒的火焰如同被澆上了萬載寒冰,瞬間凝固,只剩下一種被徹底掏空的、茫然的灰敗。

撐在紫檀木案上的手,指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呈現(xiàn)出一種瀕臨碎裂的青白色,手背上暴跳的青筋如同絕望的虬龍。

“請……出去?”他喃喃重復(fù),聲音嘶啞干澀,如同砂紙摩擦著銹蝕的鐵器。每一個(gè)字都像是從心肺深處硬生生剜出,帶著滾燙的血沫。他看著沈銜玉,那張近在咫尺、冰雕玉琢的臉上,只有一片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她甚至吝于再給他一個(gè)眼神,仿佛他只是一縷需要被清掃的塵埃。

一股無法形容的劇痛,比戰(zhàn)場上任何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都要猛烈百倍,瞬間攫住了他的心臟!那痛楚如此尖銳,如此霸道,蠻橫地撕裂了他所有的驕傲、所有的堅(jiān)持!喉頭再也壓制不住那股翻涌的腥甜!

“噗——!!!”

一大口滾燙的鮮血,如同壓抑了許久的火山熔巖,猛地從他口中狂噴而出!

鮮血并非鮮紅,而是帶著暗沉的紫黑,如同腐敗的淤血!濃烈的血腥氣瞬間蓋過了他身上原有的鐵銹與死亡氣息!

這口血,噴得毫無征兆,噴得慘烈至極!

滾燙的血點(diǎn)如同盛開的絕望之花,星星點(diǎn)點(diǎn),濺落在光潔昂貴的紫檀木案面上,濺落在沈銜玉那身天水碧素錦長裙的裙裾之上,更有點(diǎn)點(diǎn)猩紅,如同烙印般,沾上了她垂落于案前、那截欺霜賽雪的皓腕!

溫?zé)岬摹⒄吵淼摹е詈笞茻岬挠|感,透過薄薄的衣料,烙印在冰涼的肌膚上。

沈銜玉低垂的眼睫,幾不可察地顫動(dòng)了一下。拂過玄鳥印的指尖,微微一頓。

謝臨的身體隨著這口血的噴出,如同被抽走了最后支撐的堤壩,劇烈地?fù)u晃起來!沉重的玄鐵重鎧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他猛地抬手捂住劇痛翻攪的胸口,指縫間不斷有暗紅的血沫滲出。那張因失血和劇痛而迅速灰敗下去的臉上,赤紅的瘋狂褪去,只剩下一種瀕死的慘白和……無法言喻的、被徹底碾碎的絕望。

他看著自己噴濺在案上、在她裙裾腕間的血,又緩緩抬起染血的手,看向自己掌心那刺目的紅。赤紅的眼眸里,最后一點(diǎn)光芒如同風(fēng)中殘燭,劇烈地明滅掙扎,最終徹底熄滅,化為一片死寂的、深不見底的寒潭。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卻只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破舊風(fēng)箱般的氣音。高大的身軀晃了晃,終于支撐不住,膝蓋一軟,竟是要朝著冰冷的地面栽倒下去!

“侯爺!”他帶來的親衛(wèi)目眥欲裂,不顧一切地想要沖上來攙扶。

“站住!”沈銜玉冰冷的聲音如同淬毒的冰凌,瞬間凍結(jié)了親衛(wèi)的動(dòng)作。她終于抬起了頭,目光平靜地掃過謝臨搖搖欲墜的身體,落在他慘白如紙、嘴角不斷溢出鮮血的臉上。那眼神,沒有絲毫動(dòng)容,只有一片深沉的、審視的冰冷。

“侯爺傷勢沉重,還是早些回府靜養(yǎng)為是。”她的聲音恢復(fù)了平板的陳述,仿佛剛才那噴濺的鮮血、那瀕死的絕望都與她無關(guān),“來人。”

兩名身著玄鳥商行護(hù)衛(wèi)服飾、氣息沉凝的漢子無聲上前。

“送鎮(zhèn)北侯回府。”沈銜玉淡淡吩咐,目光轉(zhuǎn)向謝臨,那雙深潭般的墨瞳里,終于泛起一絲極淡、卻足以將人靈魂都凍結(jié)的漣漪,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近乎殘忍的憐憫與嘲弄:

“侯爺,命是自己的。若連自己都不珍惜,還指望誰來替你珍惜?”

“莫要……再在本座面前,演這出苦肉計(jì)了。”

“看著……”

她微微停頓,唇角勾起一個(gè)冰冷到極致的弧度:

“……著實(shí)無趣。”

“無趣……”謝臨喉頭滾動(dòng),重復(fù)著這兩個(gè)字,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他死死盯著沈銜玉,那雙死寂的寒潭深處,最后一點(diǎn)名為“沈銜玉”的倒影,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冰面,徹底碎裂、沉沒。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濃稠到化不開的、如同九幽寒冰般的黑暗與……瘋狂。

他猛地甩開試圖攙扶他的商行護(hù)衛(wèi)的手!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挺直了搖搖欲墜的脊梁!盡管鮮血還在不斷從嘴角溢出,染紅了他玄色的前襟。

“好……好一個(gè)……無趣……”他嘶啞地笑著,笑聲如同夜梟啼哭,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他不再看沈銜玉,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狠狠剮過一旁始終噙著冷笑、如同看戲般的蕭璟。

“蕭璟……”謝臨的聲音如同從地獄深處爬出,每一個(gè)字都浸著血與毒,“你今日……且看好了……”

“他日……”

“……本王……”

“……必讓你……”

“……百倍……償還今日……之辱!!!”

帶著刻骨詛咒的嘶吼在廳堂回蕩。謝臨猛地轉(zhuǎn)身,沉重的鐵靴踏著滿地的狼藉和自己的鮮血,一步一個(gè)血印,踉蹌卻決絕地朝著那破碎的大門走去。背影在彌漫的煙塵中,如同一頭被徹底激怒、拖著殘軀走向深淵的孤狼,充滿了毀滅一切的暴戾與絕望。

廳堂內(nèi)一片死寂。只剩下那沉重的、帶著血腥味的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

蕭璟臉上的玩味笑容終于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凝重與冰冷的審視。他看向書案后依舊平靜無波的沈銜玉,眼神復(fù)雜難明。

沈銜玉卻仿佛剛才的一切從未發(fā)生。她垂眸,目光落在自己皓腕上那幾點(diǎn)刺目的、屬于謝臨的暗紅血漬上。黛眉幾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下一瞬!

嗡——!!!

一股無形的、浩瀚磅礴的意志驟然降臨!

以她為中心!

整個(gè)廳堂的空間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劇烈地扭曲、波動(dòng)起來!光線被拉扯成詭異的光帶!空氣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

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

沈銜玉和她面前那張巨大的紫檀木書案!

連同案上那方靜靜鎮(zhèn)著的玄鳥玉印!

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巨手從現(xiàn)實(shí)世界中硬生生抹去!

瞬間!

消失得無影無蹤!

原地!

只留下一片扭曲的、如同水波蕩漾般的空氣漣漪!

以及……

幾滴尚未干涸、依舊散發(fā)著濃烈血腥氣的……

暗紅血點(diǎn)!

“消……消失了?!”

“神……神仙手段?!”

短暫的死寂后,廳堂內(nèi)爆發(fā)出無法抑制的驚恐與駭然的抽氣聲!學(xué)子們面無人色,護(hù)衛(wèi)們握刀的手都在顫抖!眼前這超越常理的一幕,徹底擊碎了他們的認(rèn)知!

蕭璟猛地從太師椅上站起!瞳孔驟縮如針!死死盯著沈銜玉消失的地方,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難以掩飾的震驚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他袖中的手,悄然緊握成拳。

扭曲的空間漣漪緩緩平復(fù)。

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幻覺。

唯有那幾點(diǎn)刺目的血漬,無聲地訴說著方才真實(shí)發(fā)生的、驚心動(dòng)魄的一切。

玄鳥印內(nèi),那片懸浮著黑土與汩汩血泉的奇異空間。

沈銜玉的身影驟然顯現(xiàn)。

她依舊端坐在那張紫檀木書案之后,仿佛從未移動(dòng)過。案上,玄鳥印溫潤如初,散發(fā)著柔和的赤金光芒。

她緩緩抬起手腕。

那截沾染了謝臨暗紅血漬的皓腕,在空間幽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目。

黛眉微蹙。

心念微動(dòng)。

一股無形的空間之力拂過。

腕上血漬如同被投入烈陽的薄雪,瞬間消融、湮滅,不留絲毫痕跡。

肌膚恢復(fù)成一片純凈無瑕的冰雪之地。

她垂眸,目光落在案上那方玄鳥印上。

深潭般的墨瞳深處,一片冰封的平靜之下,無人得見的極深處,一絲極其細(xì)微的、如同冰層裂痕般的漣漪,一閃而逝。

快得。

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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